第31章 夜焚·金鸣(2/2)
“呃……”
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嗬气声响起。
薄刃小刀轻易地刺穿了单薄的衣物,深深没入柔软的小腹深处,直至没柄!那持砖汉子举着砖头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脸上的凶狠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蔓延的死灰色。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沈墨轩暴起突袭,到瘦高汉子中招倒地,再到他避开壮汉的劈砍、废掉持匕者的手臂、最后以薄刃小刀击杀持砖者,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兔起鹘落,狠辣决绝!
当最后一人倒下时,死胡同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浓烈刺鼻的火油味,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那为首的壮汉一刀劈空,眼睁睁看着自己三个手下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倒下了两个,一个重伤哀嚎,他脸上的凶戾瞬间被巨大的惊骇所取代!他看着那个浑身湿透、半身染血、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身影,看着对方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般冰冷、暴戾光芒的眼睛(那是星瞳尚未完全消退的暗金厉芒),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他妈还是那个卖馄饨的穷酸小子吗?!这分明是索命的恶鬼!
“妈……妈的……”壮汉的声音都变了调,握着短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三个同伙,又看了一眼那个在雨幕中缓缓直起身、手中滴血的薄刃小刀反射着微弱水光的沈墨轩,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什么三爷,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朝着胡同口的方向亡命逃去!身影狼狈不堪,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呼……嗬……嗬……”
直到那壮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里,沈墨轩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猛地一松。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土墙,缓缓滑坐到地上。手中的薄刃小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沈墨轩口中喷出,在冰冷的雨水中溅开一团刺目的猩红!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视野边缘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头颅深处那星瞳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反复切割、搅动,痛得他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或许是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淌下。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他抬起不住颤抖的手,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一片冰冷粘腻,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溅上的敌人鲜血。
胡同口,那个被铁钎刺穿肾脏的瘦高汉子早已没了声息,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微微抽搐。手腕被废的汉子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蜷缩在泥水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哀嚎。被薄刃捅穿小腹的汉子则一动不动,身下蔓延开一片暗红色的血泊,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扩大、变淡。
沈墨轩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他染血的脸在冰冷的雨水中显得更加苍白,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厉鬼。那双强行催动星瞳后尚未完全褪去暗金色厉芒的眼睛,在死胡同的阴影里,如同两点幽幽燃烧的鬼火,冰冷地注视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修罗场。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火油的刺鼻气味,在瓢泼大雨中非但没有被冲淡,反而被雨水砸落地面溅起的水汽蒸腾开来,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的铁锈与腐烂油脂混合的死亡气息。
“嗬…嗬…救…救命…”那个被刺穿手腕的汉子蜷缩在泥水里,剧痛和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剩下本能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沈墨轩充耳不闻。他全部的意志力都在对抗着脑海中那场由星瞳反噬带来的、足以将人逼疯的风暴。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太阳穴和眼球后方,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的浪潮。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疤脸刘的人死在这里,那个逃走的壮汉……地龙帮的反应只会是狂风暴雨!这里,片刻都不能停留!
求生的欲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在剧痛的混沌中抓住了一丝清醒。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扶着湿滑冰冷的土墙站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沉重得不听使唤。他尝试了两次,都狼狈地滑倒,冰冷的泥水溅了一身。
就在他第三次尝试,手指抠进土墙冰冷的缝隙,指甲几乎翻裂,终于勉强将身体支撑起一半时——
“呜——呜——呜——”
一阵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哀嚎般的哨音,猛地划破了南城沉闷的雨夜!声音极具穿透力,从不算太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急促、凶戾的意味,如同某种集结的号令!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多的哨音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距离响起,彼此呼应!如同无数只恶鬼在雨夜中吹响了追魂的号角!这些哨音尖锐、短促、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韵律,正是地龙帮在夜间紧急召集人手、传递警讯时惯用的“鬼哨”!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他藏身的这条死胡同附近!甚至,其中一道最尖锐的哨音,似乎就来自隔着一两条巷子的地方!
沈墨轩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冷汗(这一次绝对是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后背!
地龙帮的人!反应太快了!那个逃走的壮汉,已经发出了警报!更多的爪牙,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个死亡陷阱围拢过来!
鬼哨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沈墨轩的脖颈,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他刚刚撑起的身体再次重重砸回冰冷的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剧痛、失血、寒冷和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围捕信号,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完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渗入骨髓。胡同口那几具尚带余温的尸体,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就是他下一刻的写照。地龙帮的报复,从来不会迟到,只会更加酷烈!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一股更加原始、更加灼烫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不甘与愤怒,猛地从沈墨轩的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烧毁了他冻僵的四肢百骸!凭什么?!凭什么像条野狗一样被他们追着打?被他们烧?被他们杀?!他沈墨轩这条贱命,就算要烂,也要烂在他们够不着的地方!烂在咬下他们一块血肉之后!
“嗬……嗬……”沈墨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混杂着血沫。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眼白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未散暗金厉芒的眼睛,死死盯向胡同口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雨幕和即将到来的敌人!
逃?往哪里逃?这南城的大街小巷,此刻恐怕已布满了地龙帮的眼线和爪牙!回赵元瑾那里?雷烈那冰冷刺骨、充满杀意的警告犹在耳边!沉船坞的官银是催命符,他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甚至可能给赵元瑾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柳含烟?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如同毒蛇吐信,她的“报酬”又是什么?
不!他谁也不能靠!他只有自己!只有这条从烂泥里爬出来的贱命!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脑海!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明知可能刺手,却是唯一的生机!
他猛地伸出颤抖的、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不顾一切地探向那个被薄刃小刀捅穿小腹、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声息的汉子!手指粗暴地在那汉子湿透、染血的衣襟里摸索着!冰冷、粘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忍着,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硬物!
逃出来!是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扁圆锡盒!地龙帮底层喽啰身上常备的、用于传递紧急密信的火漆印封!虽然简陋,却代表着帮派内部某种特定的联系渠道!
沈墨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濒死的野兽看到了最后一线微光!他毫不迟疑,用沾血的、颤抖的手指,极其粗暴地撕开那层油纸,打开锡盒!里面是半凝固的、暗红色的火漆泥,还有一个小小的、刻着地龙帮独特盘蛇标记的铜印!
他需要信物!一个能暂时混淆视听、或者……祸水东引的信物!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飞快地扫过地上三具尸体。最终,定格在那个被他一铁钎精准刺穿肾脏、死状凄惨的瘦高汉子腰间——那里,挂着一块小小的、深色的木牌!那是疤脸刘手下几个得力打手才有的身份标识!
沈墨轩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下那块沾着血污和泥水的木牌!入手微沉,木质坚硬,上面用拙劣的刀法刻着一条盘绕的蛇形。
成了!
他将火漆印盒和身份木牌死死攥在手中,如同握住了最后的筹码。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再次扶着冰冷的土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视线依旧模糊,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但那股绝境中迸发出的狠戾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胡同外,尖锐的鬼哨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呼喝声穿透雨幕传来!
“在那边!”“快!别让那杂种跑了!”“三爷有令!格杀勿论!”
声音如同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沈墨轩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在风雨中飘摇的窝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那是他仅有的、短暂的“家”。随即,那情绪便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猛地转身,不再有丝毫留恋,朝着死胡同尽头那堵布满青苔、看似绝路的高高土墙扑去!
那里,靠近窝棚最角落的位置,在几块看似随意堆放的破木板和烂箩筐后面,有一个极其隐蔽、被雨水和垃圾掩盖了大半的……狗洞!那是他刚来南城、被地痞追得走投无路时,无意中发现的,连通着隔壁一条更偏僻、更狭窄、几乎被废弃的堆满垃圾的死巷!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从未用过的最后一条退路!
沈墨轩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扒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障碍物,矮身钻了进去!狭窄的洞口刮擦着他湿透冰冷的身体,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在他身体完全钻入洞口的瞬间,他猛地回手,将刚才从尸体上扯下的、属于疤脸刘手下的那块身份木牌,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朝着窝棚门口那滩泼洒开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散的火油中扔去!
“啪嗒!”
木牌落在粘稠的火油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沈墨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狗洞后的黑暗与垃圾堆中。
几息之后。
“砰!”
死胡同口被粗暴地撞开!七八个手持棍棒、短刀,气息凶悍、眼神狠戾的汉子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如同毒蛇,正是疤脸刘本人!他身后跟着那个刚刚逃走的、惊魂未定的壮汉。
“人呢?!”疤脸刘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瞬间扫过胡同内的景象——倒毙的尸体,哀嚎的手下,泼洒的火油,浓重的血腥……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窝棚门口那滩火油中,那块静静躺着、沾满粘稠液体、刻着盘蛇标记的木牌上!那是他手下心腹的标志!
“操他妈的!”疤脸刘脸上的刀疤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跳动,如同一条活过来的蜈蚣!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眼中瞬间被狂暴的杀意和一种被背叛的狂怒所充斥!“是赵元瑾?!还是他妈的谁?!敢动老子的人!敢动三爷的货?!给我追!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杂种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狂怒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在死胡同里炸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但此刻,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已借着雨夜和垃圾的掩护,消失在南城更深处、更污秽、更不见天日的迷宫之中,只留下那枚浸在火油里的木牌,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点燃了疤脸刘和三爷更汹涌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