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凡薪照途(2/2)
“风少正……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安稳夜晚吧。明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绝对的差距!我会让你跪在台上,为之前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于莫然最后阴冷地瞥了一眼擎云峰的方向,转身融入夜色,向着栖霞坡走去。他的背影,充满了明日必将爆发血腥报复的笃定与狰狞。
而风少正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回到了丁字区域那处简陋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
院中景象让他微微一愣。只见王洛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晚霞余晖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肌肉结实如铁铸,正抡着一柄厚重的柴斧,嘿咻嘿咻地劈砍着堆成小山的硬木。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笨拙,纯粹依靠着肉身的力量与技巧,每一次斧刃落下,都精准地劈开木纹,发出沉闷而令人舒心的“咔嚓”声。劈好的木柴整整齐齐码在墙角,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满头大汗,呼吸粗重,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和脊背不断滚落,砸在脚下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这场景,与落剑门外门弟子应有的、引气淬体、演练武技的修炼画面格格不入,却充满了某种质朴而强烈的生命力。
风少正诧异地上前,看着王洛那身连炼体五阶的浑厚气血都难以完全掩盖的疲惫,不禁开口道:“阿洛,以你如今的修为,运转修为,一拳一掌之力,震碎这些凡木轻而易举,何需如此费力,徒耗气力?”
王洛闻声停下动作,抬起胳膊用汗湿的小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咧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容憨直而明亮:“阿正哥,你回来啦!”他甩了甩头,汗珠四溅,语气却带着一种难得的认真,“佩姨以前总跟我说,修行是为了有力量去匡扶心中觉得对的事,去保护想保护的人。但过日子,柴米油盐,打水劈柴,这才是常态,是根儿。就像……就像师傅他老人家,就爱钓鱼。你说他要是用修为神念去抓鱼,那湖里的鱼早就被他捞光了,可那多没劲啊!一杆一线一饵,等着,守着,跟鱼儿较劲,那才有意思,才能体会到最原本的快乐。”
他顿了顿,扛起斧头,眼神清澈:“我觉得劈柴也一样。使着笨力气,听着木头裂开的声儿,闻着木屑的香味,流一身透汗……嘿,踏实!”
王洛这番质朴无华的话语,如同一声清磬,轻轻敲在风少正的心湖之上,荡开层层涟漪。
是啊……
风少正怔在原地,心中默然。
自从小风坡遭遇变故,被迫离开,再到历经艰辛踏入这落剑门,他心中似乎只剩下一个念头——变强!不顾一切地变强!修炼,突破,获取资源,提升境界……这一切仿佛成了唯一的目标,成了掩盖内心不安与迷茫的疯狂执念。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最初拿起猎叉,是为了守护家园的安宁;他渴望力量,是希望不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事物被夺走而无能为力。
修行是手段,是途径,而非目的本身。生活的本真,心中的道义,才是值得用力量去守护的根基。
“昊天无极,视众生如草芥;我辈当立,以骨血铸关山。”一段不知从何处看来的、早已模糊的箴言,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风少正的脑海之中,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连日来因沉迷修炼而略显混沌的心神。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王洛。那个记忆中总是躲在自己身后、需要他庇护的孩童,不知何时已然长成了如此挺拔健硕、心思澄澈的青年。汗水浸透了他的发梢,坚实的臂膀、宽阔的胸膛,已然是一棵能够独当风雨的大树模样。
风少正的目光落在王洛周身那虽刻意收敛、却依旧比几日前雄浑凝练了不止一筹的气血波动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欣慰:“你突破到炼体五阶了?”
王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道:“嗯!阿正哥,看来还真得像你说的,得多跟人切磋切磋,打实战!挨揍……呃,是交手多了,好像气血运转都顺畅了不少,瓶颈自己就松动了!”他语气兴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因进步而产生的纯粹喜悦。
看着王洛灿烂的笑容,风少正心中那因于莫然的窥探、擎云峰的孤寂、修炼的艰深而带来的些许阴霾,悄然消散了大半。他笑着摇了摇头,或许,阿洛这“挨打就能变强”的奇特体质,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吧。
“阿正哥!”王洛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指着那堆柴山,“柴我都劈好啦!我这就去烧水,咱俩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明天就是小比了,泡舒服了,睡一觉,保管精神头十足!”他一边说着,一边屁颠屁颠地跑去井边打水,高大的背影充满了干劲和活力,嘴里还嚷嚷着,“阿正哥你一会儿可得帮我搓背啊,我自个儿够不着后边……”
风少正看着弟弟忙碌而欢快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院中灶房的灯火已然亮起,昏黄的光晕驱散了夜的清寒,映照着袅袅升起的炊烟与即将沸腾的水汽。
这一刻,什么宗门纷争,什么境界瓶颈,什么诡异窥探,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小院的篱笆之外。只剩下兄弟间最寻常的关怀,和最质朴的生活气息。
风少正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新劈木柴的清香、泥土的湿润和即将到来的饭菜香气。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与踏实,从擎云峰带回的那一身精神上的疲惫,似乎也在这人间烟火气中渐渐融化。
明日的小比,或许依旧艰难重重。但此刻,他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弟弟共浴热水,洗去尘埃,也洗去心中的浮躁。
道在脚下,亦在寻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