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血染归途（2/2）
一声苍老、温和、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浩瀚道韵的叹息，如同初春融雪的第一缕暖风，突兀地在天地间响起，抚平了灵魂的颤栗与绝望。
嗡。
一道柔和却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清光，如同倒扣的琉璃玉碗，瞬间将坠落的项易、以及下方重伤悲呼的项忠、雷洪、昏迷的石头、绝望的阿苏、无影、鬼手，连同李固贯穿胸膛依旧死死钉住黑爪、怒目圆睁的遗体，周猛被毒虫啃噬得面目全非却仍死死压住虫源、双臂紧抱的残躯，孙振燃烧生命重创邪修骨刺筋骨寸断、血肉模糊却依旧保持着扑击姿态的遗骸，全部笼罩其中。清光之上，一朵巨大无朋、含苞待放的青色莲台虚影悄然浮现，莲瓣缓缓舒展，散发出清净无垢、万法不侵的玄奥道韵，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戾气与悲伤。莲台中央，一盏样式古朴、灯芯跳跃着温润却永恒不灭白焰的青玉莲灯静静悬浮。
那毁天灭地的金色湮灭光束，轰然撞击在清光护罩之上。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彻四野。清光护罩剧烈荡漾，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泛起层层深邃的涟漪。青色莲台虚影摇曳生姿，莲灯的白焰明灭不定，仿佛在狂风中挣扎。狂暴的湮灭能量如同怒海狂涛，疯狂冲击、撕扯着看似柔弱的清光壁垒。然而，那清光却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生命力与守护意志，生生不息，循环往复。任凭湮灭金光如何狂暴肆虐，如同怒涛拍击万古礁石，清光始终坚韧不破，岿然不动。最终，那蕴含天罚意志的光束耗尽了毁灭性的能量，如同强弩之末，不甘地消散于无形，只在空气中留下灼热的气息和淡淡的秩序余威。
这时一位青袍鹤发的老者身影，仙风道骨，清气缭绕，眼神深邃如蕴周天星辰。身着朴素青色云纹道袍、鹤发童颜、手持一柄莹白如玉拂尘，悄然出现在莲台之上。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浩瀚星海，周身清气缭绕，道韵天成，此刻的他，仙风道骨，正气凛然，正是赶来的隐世玄门“青莲净世宗”的太上长老，鬼市老鬼灯。
“天律司，此子命数未绝。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声音平和，却带着勘破天机的定力。
“老鬼灯，你强抗天律，庇护禁忌。此乃逆天之举，你与你的宗门，必遭天谴。”裂缝深处传来监察者震怒的咆哮，金光剧烈翻涌，似有更恐怖的力量在酝酿反扑。
“忠魂泣血，其志感天，贫道受其感召，不忍英灵抱憾，此间之人，贫道带走了。”青玉莲灯光芒陡然炽盛，温润的白焰升腾而起，光芒大放。巨大的青色莲台虚影猛地向内合拢，莲瓣层层包裹，将下方所有人连同三具承载着无尽悲壮的忠烈遗体，严丝合缝地笼罩其中，最终化作一个凝实无比、流转着玄奥清光符文的巨大青莲子苞。
“天律司行事，何须你这方外之人插手？速速退去！”高阶监察者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震怒，金色光束威能再增！
“无量天尊。”老鬼灯拂尘轻扫，声音平和却蕴含大道之音，“此子身负天命，与吾宗有缘。今日杀劫，因由复杂，非其本心嗜杀。三位忠义统领以死护主，其情可悯，其志可嘉。贫道不忍忠魂难安，故现身相护。此人，贫道带回宗门管教。天律司若要拿人，可遣使者持天律金牒亲赴青莲山。”话语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话音未落，青玉莲灯光芒大盛！莲台虚影骤然合拢，将下方所有人温柔包裹。清光一闪，莲台化作一道划破天际的青色流光，无视了天律金光的封锁与抹杀，瞬间消失在南方莽莽群山的深处，速度快到超越了时空的感知。
“老鬼灯，清莲净世宗，包庇禁忌，纵容道殒天倾，强抗天律，此仇必报，你与你的宗门，必遭清算。”高阶监察者充满不甘与震怒的咆哮在空旷死寂的战场上空滚滚回荡，如同丧钟。金光巨掌不甘地缓缓收回裂缝，天空如同愈合的伤口，缓缓弥合。只留下落鹰峡外一片如同被神魔反复践踏、尸骸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焦黑破败的死寂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硝烟味、内脏的腥臊，以及天律那威严却受挫的冰冷余韵。
而远在京城的深宫里，养心殿。
檀香袅袅，烛火在巨大的山河屏风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项胤禛负手立于屏风前，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他手中紧握着一枚触手温凉、通体玄黑、内蕴一丝游动不息血线的龙形玉佩——玄阴龙煞玉佩。
就在落鹰峡外，项易引动道殒天倾之力硬撼天律金印、引发天地震荡的瞬间。这枚沉寂的玉佩在他掌心骤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如同被唤醒的凶兽。玉佩深处，那丝游动的血线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活跃，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出贪婪的渴望。一股无形的、沛然的吸力悄然弥漫开来。
项胤禛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掌控全局的冰冷精芒。他清晰地感知到，无数缕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极致混乱能量的战场杀戮血气、邪修死亡时散逸的污秽怨念、士兵临死前的极致恐惧残魂，混合着那泄露出的、带着神圣与毁灭气息的道殒天倾之力、忠魂燃烧时迸发的不屈意志，以及天律金光崩碎后的秩序碎片，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跨越了遥远的空间距离，化作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洪流，被这枚玄阴龙煞玉佩疯狂地吞噬、吸收、炼化。
玉佩表面的玄黑色泽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内里的那丝血线也变得更加凝实、粗壮，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邪异龙威，仿佛有一头凶物正在玉佩中缓缓苏醒。吸收能量的速度之快，甚至在项胤禛掌心周围形成了细微的、肉眼可见的能量涡旋，空气都为之微微扭曲。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冰冷而满意的轻笑从项胤禛唇边溢出。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玉佩温凉的表面，感受着其中因吞噬而愈发澎湃、愈发精纯的恐怖力量，低语如同深渊的回响：
“血已燃，饵已现，道殒天倾，这搅动乾坤的变数，终于落下了。”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与千山万水，精准地投向南方那片吞噬了青莲之光的莽莽群山，嘴角勾起一抹深邃莫测、掌控一切的弧度。
“朕的好堂侄孙，好好活着，你活着，这盘棋局才足够精彩。这玄阴龙煞，终将吞噬一切风云，铸就朕的、不朽龙庭。”玉佩在他掌心，贪婪地吸尽最后一丝逸散的能量，归于沉寂，仿佛一头餍足后蛰伏于九幽之下的太古凶龙，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与吞噬。
南疆群山深处，一点微弱的青莲之光如同流星般坠入无边无际的莽莽林海，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的悲鸣，旋即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血与火的归途暂时画上了休止符，然而，更大的风暴漩涡，已在九天之上、九地之下悄然汇聚、酝酿。道殒天倾的宿命之轮，于此，在血与火的淬炼、忠魂与背叛的悲歌、权谋与天律的冰冷窥视中，带着累累伤痕与三具承载着无尽悲壮的遗体，沉重地、无可逆转地开始转动。前路，唯有更加深邃的黑暗与不可预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