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血觋(xi)之谋(1/2)
彻头彻尾的灭绝。
这七个字,更像一道裹挟着万古寒渊死意的精神冲击,骤然刺入镇南王府的核心书房,将空气、烛火与人的呼吸一并冻结。烛影疯狂摇曳,在项崮笙骤然失血的脸上投下动荡不安的暗影,他宽厚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混沌重锤正面击中。
一旁,玄稷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白羽扇彻底凝滞在半空,纤长手指紧扣扇骨,血色尽褪。而世子项易更是浑身剧烈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悸栗汹涌而起,这并非因为恐惧,而是蛰伏于他血脉深处的某种力量,对远方那同属禁忌却更加邪恶、污秽、贪婪的波动产生了本能排斥与剧烈共鸣。那波动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潮水般跨越山河碾压而至,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绝望,试图侵蚀所有人的心智。
项崮笙的手指死死按在舆图上那片被朱砂狠狠圈出的险恶之地——葬神谷,用力之猛,几乎要将坚韧的牛皮舆图戳穿。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惊怒和压抑而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千蛮血觋,只在王府秘藏的最古老、最残破、被视为绝对禁忌的蛮族秘卷中有过零星记载,每一次出现,必然与绝户、血屠、亡族灭种相连,是蛮族传说中,供奉的远古邪神所传下的、最恶毒、最不容于天地的禁忌之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目光扫过项易和玄稷道:“卷宗记载模糊,语焉不详,只提及需以万灵精魄为引,地脉阴煞为炉,但其最终目的,所成之物,代价几何,却是一片空白,仿佛被天谴抹去。蛮族……他们究竟想从这尸山血海中攫取什么?覆灭南疆?他们自己也必将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又是谁,给了他们行此逆天绝户之事的胆量和底气?”
玄稷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再无平日温文儒雅,只剩鹰隼般的锐利与深不见底的忧惧。他羽扇轻点舆图上的葬神谷,声音沉凝如水,每一个音节都敲在人心头:“王爷,世子,此事诡谲阴毒,其图谋之深远,已远超寻常边疆战祸,甚至超越了我们对战争的认知。蛮族纵得那些黑袍邪徒助臂,以其族中传承断代、正统祭司凋零的现状,也绝无可能独自启动、更别说维持如此规模的远古邪阵。这背后……定然有一只我们尚未窥见的、隐藏更深、更加恐怖的黑手在谋划推动。”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深邃继续道:“其所图,绝非一城一地之得失,甚至可能不只是南疆这片土地……而是要撬动某种更基础的规则,以亿万生灵的绝望为祭品,达成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亵渎天地的目的。这万里山河,乃至更多的人道气运,都可能被拖入永世不得超生的无间炼狱。”
书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那远方传来的无形邪恶气息却愈发浓重,压得人心脏骤缩,灵魂战栗。仿佛有无数惨死的冤魂在耳边凄厉哀嚎,带来末日降临般的沉重预兆。
项崮笙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化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目光如炬,牢牢锁定项易:“易儿,此事已非世俗兵略或凡人智计所能揣度,敌人所施展的,是超越了战场规则的邪法。这已非人世之争,近乎于…魔劫。青冥前辈乃方外真仙,通达天地玄机,或许知晓此灭绝之术的根源与破解的关键,能否请教你师尊,这是唯一的希望。否则,我南疆百万军民,你我项氏满门,恐真将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等…皆成他人盘中之餐。”
项易重重颔首,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然与沉重。他毫不迟疑地闭目凝神,将全部意识沉入丹田最深处,引动那缕沉寂的、蕴含着无上道韵与温暖力量的师尊印记。他以最虔诚、最焦灼、近乎绝望的意念嘶声呼唤:“师尊,南疆大劫将至,蛮族行远古血觋灭绝之术,亿万生灵危在旦夕,苍生泣血。弟子愚钝,智穷力竭,如盲人临深渊,不解其意,不晓其害,更不知那幕后黑手究竟意欲何为,恳请师尊慈悲,示下迷津,救我南疆苍生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弟子项易,叩首百拜。”
仿佛回应着他灵魂最深处的呼喊与血脉的哀鸣,书房内的空间泛起细微涟漪,一道青袍虚影悄然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淡薄模糊,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微弱得让人心慌。然而,其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书房却仿佛被纳入另一种至高无上的法则之下,时间流速都变得迟缓,一种浩瀚、苍茫、令人心生无限敬畏、仿佛直面宇宙洪荒初开的气息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那远方的邪秽,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青冥道尊的虚影微微转动,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虚空壁垒,精准地落在那邪气冲天而起的葬神谷方向。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响起,这叹息中竟带着一丝极少出现的、对于既定命运的漠然与深沉的怜悯,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血觋之祭,非是祈福,实为打开炼狱之门,沟通域外邪神之举,窃取一丝污秽本源之力。”他的声音平淡响起,不高,却字字如太古神山,沉重地压在聆听者的神魂之上,带来真理般的震撼与恐惧。
“以万灵之血肉为基,以亿兆哀嚎为序曲,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强抽地脉深处淤积万古之阴煞,燃怨魂为柴,淬炼血肉精华,所锻造凝聚之物,非人非鬼,非妖非魔,乃世间至怨至煞的聚合体,其名——血煞战魂。”
项崮笙呼吸急促,心脏狂跳,急声追问,声音都因那描述而微微变调:“前辈,此…此等邪物,究竟有何等毁天灭地之威?蛮族若得之,当真能…能顷刻覆灭我整个南疆防线?我镇南军儿郎,可能抵挡?”
青冥道尊的虚影微微摇首,似乎又淡了一丝,仿佛维持存在都极为艰难:“得此战魂加持者,短期内确可实力暴涨,悍勇无匹,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状若疯魔,唯有杀戮。其所在之处,邪气领域自成,可不断侵蚀生灵心智,弱化敌军,甚至能污秽法器,扭曲地气。然……”
他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揭示道:“获此力者,心智亦将彻底沉沦,被最原始暴虐的杀戮与毁灭欲望吞噬,肉身亦会不断崩坏,最终沦为只知破坏的行尸走肉,直至耗尽最后一丝生命精气,魂灵亦被那邪神本源同化吞噬,永无解脱。此非恩赐,实乃世间至恶诅咒,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之道。”
玄稷手中羽扇轻颤,眼中闪过洞悉真相的睿智光芒,他向前半步,声音沉凝如水,分析道:“如此说来,蛮族首领若非被完全蒙蔽心智,便应知晓此术反噬的可怕,绝非凡俗势力所能承受,更近乎于集体自杀。他们甘冒奇险,行此绝户之计,除非…他们本身亦非执棋者,而是…他人手中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甚至…他们自身就是被选中的祭品的一部分?幕后推动这一切的黑手,所求的或许根本就不是蛮族的胜利,甚至不是南疆的土地,而是……这整个仪式过程中产生的某种东西?”
“然也。”青冥道尊的虚影投来一丝极淡的赞许目光,旋即化为更深的、足以冰封灵魂的寒意回应道:“此前鹰愁涧之战,周廷玉暗中收集战场煞气,其流向已被吾一丝神念悄然追踪。那磅礴凶戾、蕴含着无尽死亡与绝望的煞气,并未散于天地,亦未被蛮族汲取,而是…跨越万里山河,通过某种隐秘的脉络,最终汇入帝都,没入那九重宫阙的最深处,被一件至阴至邪之物所吸纳。项胤禛,尔等口中的大周皇帝,正是这一切灾祸的最终源头与幕后主使。他,才是这场血祭最大的受益者和饥渴的等待者。”
“陛下?竟…竟然是他?”项易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荒谬感,世界观仿佛受到剧烈冲击。问道:“他为何要如此?南疆亦是他的疆土,子民亦是他的子民啊!如此自毁长城,动摇国本,对他有何好处,难道他疯了不成?”
“疯?或许吧。但更可能是极致的贪婪与冷酷。”青冥道尊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森寒彻骨,揭露出最残酷的真相道:“他所修炼的邪功,需要海量生灵临死前迸发的极致怨念、恐惧、不甘与煞气作为核心资粮。蛮族血祭若成,获得血煞战魂,必如疯魔般不惜代价攻伐南疆。届时,镇南军为保家卫国,亦必精锐尽出,死战到底。两虎相争,必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怨气冲天。无论最终胜负如何,其间产生的滔天煞气与绝望死意,都将成为皇帝修炼邪功、滋养自身的绝佳鼎炉。此乃帝王心术的极致冷血——视天下为棋盘,视众生为刍狗,以万民之血骨,铺就其一己之道途。在他眼中,亲情伦常,江山社稷,皆可牺牲,皆为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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