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十方劫海录·雷（1/2）

雷之天罚，当智慧成为最沉重的枷锁

项易的左脚终于踏上第七阶石台时，他感觉自己不是登上了一级台阶，而是踏入了存在的反面。

声音消失了。

光线消失了。

气味与触感也消失了。

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的边界都开始模糊、溶解。

这不是黑暗，黑暗至少还是一种存在的状态。这是一种绝对的无，是连无这个概念本身都显得多余的彻底虚无。他仿佛被剥离了一切外在的凭依，只剩下一缕赤裸的、无所依凭的思维，在宇宙诞生之前的混沌奇点中飘荡。

“风行之后，当为雷霆……”他那近乎本能的分析思维开始自动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试图在这片虚无中构建坐标系。“雷霆者，阴阳之枢机，天地之号令，掌毁灭，亦司新生。此关真意，必在于领悟其生杀予夺、赏罚平衡之道……”

他回想着宗门古籍中对雷霆的一切记载，从最基础的雷法符箓，到传说中上古大能掌心的都天神雷。他试图剖析，试图理解，试图为这未知的、代表雷的力量建立一个认知模型，然后像破解前六关一样，找到规律，进而驾驭。

这是他一路披荆斩棘、赖以生存的成功模式，是他智慧的结晶，是他力量的源泉。然而此刻，这结晶般的智慧，正在悄然凝固，变成一副无形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死在既定的思维轨道上，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咔嚓——！”

一道痕迹毫无征兆地撕开了绝对的无。

那不是光，因为光需要被看见。那不是声音，因为声音需要被听见。那更像是存在本身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硬生生撕开的一道惨烈伤疤。紧接着，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意志降临了。它不带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憎恨，甚至没有轻蔑。它只是存在着，如同山存在，海存在，星辰存在，它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代表着审判与毁灭的宇宙法则的显化。

在这意志面前，项易感觉自己像一只对着皓月狂吠的蝼蚁，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骄傲，都被瞬间碾为齑粉。

“噗——！”

他甚至没能做出任何防御姿态，整个人就如同被一颗燃烧的太古星辰正面轰击。那足以硬撼法宝的护体灵光，连一瞬都无法支撑，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便彻底湮灭。紧接着，是他引以为傲的、历经前六关淬炼的强横肉身。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肋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碎裂声，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滚烫的液体从喉咙深处狂涌而上，那不是单纯的鲜血，里面混杂着被震碎的内脏细小的碎片。鲜血狂喷而出，在虚无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厉的弧线，随即被无形的力量蒸发。

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直到后背重重砸在某种看不见的壁垒上，才止住去势。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他试图调动丹田内浩瀚的混沌星力修复伤体，却惊骇地发现，在那股残留的毁灭意志压制下，平日里如臂指使、奔流不息的星力，此刻竟变得如同陷入琥珀的蚊虫，滞涩、沉重，修复伤体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不对……一定是我的方法错了……”剧烈的疼痛和认知的冲击让他脑海一片混乱，但惯性的思维仍在顽固地运作，“雷霆绝非单纯的毁灭。古籍有云阴阳激耀，生死并存，雷霆之中定然蕴含着一线生机。我需要更深入地领悟，找到那缕被毁灭包裹的生机所在……”

错误的思维，在生死关头，引导他走向了更错误的道路。他非但没有去想如何防御、闪避，反而强忍着仿佛要将他撕裂的剧痛，更加专注地、近乎偏执地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如同张开一张无形的巨网，试图去捕捉、解析、理解这片虚无中蕴含的雷霆法则。

这小心翼翼的窥探，在这绝对的意志面前，成了一种最彻底的亵渎。那万蛇噬身的场景充满了智慧的嘲讽

“轰隆——！”

仿佛被他的僭越所激怒，第二波惩罚以更加狰狞的姿态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裂痕。成千上万道细密的、惨白色的电蛇，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怨灵，带着刺耳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的虚无中涌现，交织成一张覆盖一切、无处可逃的死亡之网，向他绞杀而来。每一条电蛇都散发着极致毁灭的气息，它们扭动着，跳跃着，将空间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来的好，让我看清你的本质。”项易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执拗。前六关的成功，养成了他遇强愈强的性格。此刻，在死亡的威胁和认知被挑战的双重刺激下，这股执拗被放大到了极致。他不退反进，将体内滞涩的混沌星力疯狂催谷到极限，双手急速结印，竟主动将自身的神识分化成万千细丝，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迎向那些扑杀而来的白色电蛇！

他要以神念为触角，去亲身感受、分析雷霆中蕴含的道韵。

“嗤——！啊——！”

他的神识在与白色电蛇接触的瞬间，根本不是分析，而是被碾压、被撕裂、被蒸发。那感觉，就像有人将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难以想象的剧痛远超肉身的痛苦，让他发出了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

与此同时，他的肉身成为了这场分析实验最惨烈的牺牲品。

“噗嗤！”一道粗壮的电蛇直接贯穿了他的左肩胛骨，骨头瞬间粉碎，左臂软软地垂落下来。

“咔嚓！”他的右腿膝盖被另一道电蛇击中，伴随着骨裂声，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血肉模糊，焦黑的骨骼刺破皮肉暴露出来。

无数细小的电蛇如同饥饿的虫群，瞬间爬满他的全身。他的胸膛、腹部、四肢，在刹那间被洞穿出数十个焦黑的孔洞。鲜血甚至来不及流淌，就被极致的高温碳化，发出滋滋的声响。青烟混杂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弥漫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

他再也无法站立，整个人如同被拆散的破布娃娃，重重地跪倒在地，仅靠着完好的右臂和一点残存的意志力，勉强支撑着没有彻底趴下。他成了一个血人，一个破碎的、冒着青烟、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人。

“为……为什么……”他视野模糊，意识涣散，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不甘，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前的迷茫，“为什么无法领悟？雷霆的本源……到底是什么？我的路……错了吗……？”

他的骄傲，他赖以走到这第七关的、无往不利的智慧与分析能力，在这一关面前，变成了最可笑的弱点，如同作茧自缚，将他一层层缠绕，一步步推向魂飞魄散的边缘。却不知这雷海凌迟，要为自己多傲慢付出代价

虚无之中，两点无比巨大的、由纯粹到极致的毁灭雷霆凝聚而成的眼眸，缓缓睁开。

那眼眸中，没有任何生物应有的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冷漠。它们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渺小、残破、却仍在试图理解它们的生灵。

“妄图以蝼蚁之智，揣度天威如狱？”

一道冰冷的意念，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化为实质的精神冲击，如同亿万道细小的雷霆同时在他残破的识海中炸开。项易再次狂喷鲜血，双耳、双眼、鼻孔中都渗出殷红的血线，视线彻底被一片血红笼罩。识海仿佛被投入了烧红的铁水，剧痛让他几乎彻底昏厥。

“不……我不信。天地万物，皆有其理。雷霆亦是大道显化，是道便可悟。”极致的痛苦和认知的冲击，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最深处的偏执与傲慢。他状若癫狂，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用那条完好的右臂猛地一撑地面，拖着几乎彻底报废的左半身和断腿，竟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向着那对代表着天威的雷霆之眼，发起了最决绝，也是最愚蠢的冲锋。

他要近身，要用自己残破的肉身与濒临崩溃的神魂，去亲身感受，去硬撼这所谓的天威！他要证明，他的道——那条凭借智慧与勇气，剖析本源、驾驭万物的道路，没有错。

这是勇猛无匹的绝唱，也是愚蠢至极的送死行为。

“冥顽不灵。”

那冰冷的意念再次落下，不带丝毫波澜，如同法官宣读最终的判决，也是最终极的惩罚，降临了。

那不是电蛇，也不是雷网。那是一片浩瀚无边的、完全由液态的、闪烁着毁灭紫金色光芒的雷霆组成的海洋，瞬间将他吞没。

“呃啊啊啊啊——！！！”

在这片雷海之中，项易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凌迟。

他的皮肤，不再是碳化，而是如同被最锋利的刀片，一丝丝、一缕缕地从肌肉上剥离下来，然后在雷霆中化为虚无。

他的肌肉，被狂暴的雷元力强行从骨骼上撕扯、剥离，如同被无数无形的钩子拉扯，痛苦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经脉，曾经宽阔坚韧，如今如同被烧红的铁丝一寸寸地灼烧、熔断，星力的流转被彻底断绝。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莹白的骨骼，在雷海的冲刷下，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瓦解。

剧烈的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他的意识在彻底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眼前开始闪过无数破碎的光影——童年的苦修，第一次引气入体的喜悦，战胜强敌的酣畅，对大道巅峰的无限向往……

这一切，难道都要在此刻终结？

他看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混沌道基，那道基上原本流转着混沌气息，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分崩离析。他苦修而来、足以傲视同辈的力量，在这煌煌天威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我……错了吗？”

“我一直以为的路……依靠智慧剖析万物，领悟本源，进而驾驭力量……这条通往巅峰的道路，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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