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年的风更紧了(2/2)
小石头接过粥,小口喝着,眼睛亮了:“朱老板,这粥比上次的还甜!”
“加了点苏州带来的豆沙。”朱成碧笑了,看着小石头的样子,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怯生生的少年,现在已经能帮着跑码头、对暗号了。她望向窗外,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沪江通运”的招牌上,红漆显得更亮了。
二月的上海,法租界的洋行街上,行人比平时少了些。皮埃尔神父站在“利丰洋行”的门口,穿着黑色教袍,手里拿着本圣经,看见朱成碧和陈玄过来,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洋行里面,老板路易正坐在办公桌后,翻着本账本,看见他们进来,起身关上了门:“朱老板要的道林纸,都在后面的仓库里,一共两百刀,够不够?”
“够了,谢谢路易先生。”朱成碧递过去个信封,里面是银元,“这批纸要麻烦您帮我们装成‘圣经纸’,外面裹上教会的包装。”
路易点点头,把信封塞进抽屉:“放心,日军不会查教会的货。不过最近山田少佐查得紧,你们运的时候要小心。”他领着他们去仓库,里面堆着一摞摞道林纸,雪白的纸面上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这是从法国运来的,在当时的上海,比银元还稀罕。
陈玄伸手摸了摸纸,很光滑,写起字来肯定不洇墨:“路易先生,这批纸我们下周运走,到时候会有渔民的船来接应。”
“好,我会提前跟码头的教会人员打招呼。”路易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最近租界里也不太平,日军常来检查,你们尽量少出门。”
走出洋行,陈玄看着街上的日军岗哨,对朱成碧说:“咱们得把纸浆混在面粉里,再装成教会的救济粮,这样更安全。”他顿了顿,又说,“延安那边还需要机床配件,我打听了,法租界的五金行有批旧机床,咱们可以买下来,拆了配件运过去。”
朱成碧点点头,裹紧了羔羊毛大衣:“机床配件得伪装成医疗器械,上次我在洋行看见过,医疗器械的箱子跟机床配件的箱子差不多大,换个标签就行。”她望向远处的黄浦江,江面上有艘日军巡逻艇缓缓驶过,艇上的太阳旗在风里飘着,“只要能把物资送出去,这点麻烦不算什么。”
三月的延安,春寒还没褪尽,杨家岭的窑洞前已经冒出了新绿。毛先生站在崖边,手里捏着张从上海辗转送来的道林纸,指尖拂过纸面,很光滑。周先生走过来,手里拿着份兵工厂的报告:“润之,兵工厂用上海送来的无缝钢管,新造了五十支步枪,测试结果很好,射程比以前远了五十米。”
毛先生点点头,把道林纸递给周先生:“你看,这纸是沪江通运送来的,朱成碧同志想得很周全,知道咱们整风学习需要好纸。中央党校的同志说,用这纸写笔记,不洇墨,比糙纸方便多了。”
周先生接过纸,笑着说:“上次李主任还说,359旅的战士们用了上海送来的镢头钢刃,开荒效率提高了五成,王旅长说今年秋天肯定能收满仓粮。”他顿了顿,又说,“沪江那边传来消息,山田还在盯着他们,咱们得想办法帮他们分担些压力,让地下党多开辟几条运输线。”
毛先生望向南方,远处的山峁上,酸枣树已经冒出了芽苞:“告诉沪江的同志,不用急,安全第一。咱们在延安搞生产,他们在上海运物资,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把道林纸叠好,放进衣袋,“等秋天南泥湾的新米收了,给沪江的同志送点过去,让他们也尝尝延安的味道。”
上海的四月,雨下得绵密。朱成碧和陈玄站在苏州河的码头,看着渔民们把装着机床配件的箱子搬上渔船。箱子外面贴着“教会医疗器械”的标签,是皮埃尔神父帮忙弄的,连封条都是教会的样式。周阿公站在船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给延安同志的信:“朱老板,您放心,这批货肯定安全送到。”
朱成碧点点头,递给他个布包:“里面是桂花糕,给同志们路上吃。要是遇到日军检查,就说这是教会的救济品。”
渔船缓缓驶离码头,消失在雨雾里。陈玄看着渔船的背影,对朱成碧说:“延安那边应该快收到机床配件了,兵工厂的同志就能造更多武器了。”
朱成碧望着雨雾中的黄浦江,心里很踏实。她想起延安来信里说的,毛先生和同志们在窑洞里搞整风、开荒地,想起359旅的战士们用他们送的镢头钢刃开荒,想起兵工厂的工人用无缝钢管造枪——这些画面,像一束束光,照亮了这暗潮汹涌的乱世。
雨渐渐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照在“沪江通运”的招牌上。朱成碧摸了摸大衣内袋里的信纸,上面“共尝南泥湾新米”的字样,像带着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危险,但只要他们还在,只要延安的同志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了胜利而奋斗,光明就不会太远。
陈玄递过来把伞,是把旧油纸伞,伞面上印着桂花图案:“回去吧,食肆的桂花粥该熬好了。”
朱成碧接过伞,和陈玄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上。伞面挡住了零星的雨丝,桂花图案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柔。远处的日军岗哨还在,探照灯的光柱依旧刺眼,但他们的脚步却很稳——因为他们知道,在千里之外的延安,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们,等着胜利的那天,共尝南泥湾的新米,共赏延安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