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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扶梯法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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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秋末,黄昏来得早。北京城被一层带着煤烟味的薄暮笼罩。陈玄维修摊的灯泡已然亮起,在渐深的夜色中划出一小圈昏黄的光域。年轻陈玄正埋头记录着一天的维修日志,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光域边缘。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半旧的棕色皮夹克,脸颊瘦削,眼窝深陷,像是长期被某种精神压力折磨着。他手里捏着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师傅?”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紧张,“老王,王研究员,让我来的。说您……能解决麻烦。”他省略了所有客套,眼神快速扫过四周,“我们有个地方,存放敏感资料的,恒温恒湿机彻底罢工了。里面的东西……等不起。”

陈玄(大罗)正用一把小刷子清理万用表表盘上的灰尘,闻言,动作未停,只是略抬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带路。”没有多余的字。

男人——他自称姓李——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更深的焦虑,迅速报出一个地址,位于南城一片即将拆迁的胡同深处。“地方不好找,我……”

陈玄(大罗)已经站起身,从墙角拎起那柄铝合金扶梯,轻松扛上肩头。“走。”他打断对方,语气不容置疑。扶梯在此刻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工具,一个维修工身份的自然延伸,无需强调,也无需解释。

年轻陈玄默契地迅速收拾好工具包,跟上。三人沉默地融入昏暗的胡同。路灯稀疏,光影在斑驳的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几乎被爬山虎吞噬的旧木门前,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

老李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锁舌滑动的轻响。门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阴影里打量。当目光掠过陈玄(大罗)肩上的扶梯和那只硕大的工具包时,那警惕稍稍松动,门缝开大了一些。无需言语,工具和扶梯就是最直接的通行证。

门后是一个堆满杂物的狭窄过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老李推开一个倚墙而立的破旧书架,后面竟隐藏着一道向下的混凝土阶梯,惨白的灯光从下方透出,混合着更浓郁的、带着纸霉和机器散热的气息涌上来。

地下室的景象缓缓展开。空间意外地宽敞,但压抑感十足。头顶是裸露的、布满蛛网和锈迹的管道,几根荧光灯管提供着不稳定照明,偶尔闪烁一下,让墙壁上那张巨大的、手工绘制的太阳系星图忽明忽暗。星图旁挂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钉满了不同颜色的图钉,细线缠绕,构成一张复杂的网。密集的金属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塞满了各种书籍、泛黄的打印稿和装订粗糙的册子。书脊上的标题光怪陆离:《引力波通讯假想》、《群体意识操控论》、《危机纪元生存手册》……

四五个人分散在室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戴着白手套,正对着一台老式打字机敲打;一个年轻女人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滚动的、难以理解的代码;另外两人站在星图下,声音低沉而急促地交谈着:

“……联系彻底中断!这不是技术问题!是‘帷幕’落下了!”

“也许是‘主’对我们的考验?或者……是降临派那些极端分子搞的破坏?”

“没有‘主’的指引,我们‘幸存派’的意义何在?难道真像老鼠一样,只是等待末日,保留所谓的‘火种’?”

“我们需要新的方向!或许……应该转向内部,寻找破局的关键……”

他们的争论,像是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只激起圈圈无奈的涟漪。

陈玄(大罗)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直接锁定了墙角那台发出不规则“嗡—咔—嗡—”异响的恒温恒湿机。机器屏幕闪烁着红色的故障代码,外壳因为内部热量积聚而触手温热。

他放下扶梯,梯脚与水泥地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吸引了部分目光,但也仅此而已。一个扛着梯子的维修工,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显得异常“合理”。

他蹲下身,打开机器底部的检修盖,一股带着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他拿出强光手电,光柱探入机器内部,照亮了积满灰尘的冷凝器翅片、有些锈蚀的铜管和颜色发暗的电路板。他伸出戴着薄棉线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风扇叶片,轴承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冷凝器堵塞超过百分之七十,散热严重不良,压缩机超温保护频繁启动。加湿器超声波换能器结垢,效率低下。主控板湿度传感器触点氧化,信号失真。”他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地报出诊断结果,专业术语信手拈来,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理会周围渐渐聚拢的、带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他开始动手。先是用高压气泵仔细清理冷凝器翅片,灰尘如同浓雾般喷涌而出,在灯光下翻滚。他拆卸加湿罐,将里面厚厚的水垢展示给旁边的老李看,然后用专用的酸性清洗剂浸泡、刷洗。接着,他用精密电子清洁剂喷洗主控板上的传感器接口,用小镊子剔除氧化的痕迹。最后,他给风扇轴承加注了专用的高温润滑脂。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沉浸于技术世界中的纯粹与专注。扳手、螺丝刀、万用表在他手中如同身体的延伸。更换元件时,焊锡丝融化产生的青白色烟雾,带着松香的气味,短暂地驱散了空气中的霉味。他甚至没有对那些触手可及的、标题耸人听闻的文件投去一瞥,他的全部世界,似乎只剩下眼前这台出故障的机器。

这种极致的专业和纯粹的“工具性”姿态,无形中消解了所有的隔阂。最初那些警惕的目光,渐渐变成了单纯的围观,甚至带着一丝对熟练技艺的欣赏。一个只关心机器故障的维修工,是这个充满猜疑和秘密的空间里,最不具威胁的存在。

当最后一个螺丝被拧紧,陈玄(大罗)合上检修盖,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发出一声平稳的低鸣,风扇顺畅转动,屏幕上的红色故障代码消失,温湿度读数开始稳步向设定值回落。地下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潮湿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老李长长地、发自内心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陈师傅,太感谢了!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陈玄(大罗)没有推辞,接过信封,看也没看就塞进工具包侧袋。他开始利落地收拾工具,线缆绕圈,探头归位,动作一丝不苟。

老李看着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低声问道:“陈师傅,您见识多。像这样……一个原本依赖特定环境才能稳定运行的系统,如果那个环境……永久性地改变了,它还能……找到新的平衡吗?”

陈玄(大罗)拉上工具包拉链,发出清脆的“刺啦”声。他直起身,将扶梯重新扛上肩头,调整了一下位置,这才看向老李。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最普通的日常作业:

“机器是死的,环境是活的。”

他顿了顿,像是最后确认设备状态般说道:

“活不下去,就适应。适应不了,就淘汰。指望环境迁就机器,没这个道理。”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年轻陈玄示意了一下,便扛着扶梯,转身走向出口。那扇伪装的书架门再次为他们打开,没有人出声,没有人阻拦,只有几道复杂的目光,沉默地追随着他们的背影。

重新回到地面,秋夜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远处城市的喧嚣隐约传来。年轻陈玄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重新闭合、隐藏着无尽秘密与挣扎的木门,胡同里的穿堂风掠过,让他打了个寒颤。

陈玄(大罗)推着自行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的辘辘声。他望着远处那片被无形屏障温柔笼罩的都市灯火,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现实的帷幕,看到了更多。

“师傅,”年轻陈玄忍不住轻声问,“他们……能适应吗?”

陈玄(大罗)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融入了北京的夜色:

“路是自己走的。屏障挡得了风雨,挡不了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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