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古画就在地方志的库房里(2/2)
这绝不是普通仿品能有的气韵!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过去在图书馆、博物馆看过的所有关于李唐画作的资料、高清图片、专家评述,全部涌现出来。
首先是绢。画作用的是南宋宫廷特有的双丝细绢,质地紧密,经过近千年的氧化,呈现出一种极其自然的、略带茶褐色的古旧感。林默用手指轻轻触摸,能感觉到绢丝的经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因岁月而产生的脆弱韧性。
然后是墨。古墨的墨色讲究“墨分五彩”,这幅画上,从远山最淡的岚气,到近处山石最浓的苔点,墨色过渡自然,层次丰富,仿佛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从绢里长出来的。尤其是那泼墨般的乌云,墨色沉郁,却又通透,隐隐有光感。
最关键的,是笔法。
李唐的画,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独创的“斧劈皴”。林默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画中央那座主峰的山石上。只见画家用侧锋,以极快的速度,横刮竖劈,带出大块的墨色,如同用斧头劈开木块后留下的痕迹。那笔触,刚猛、霸道、水墨淋漓,将山石的坚硬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绝对是李唐的手笔!
林默的目光继续下移,在画卷最不起眼的左下角,他发现了一方小小的、几乎已经模糊不清的印章。
【宣和】
这是宋徽宗的年号!李唐早年是徽宗画院的画家,他的作品上,有“宣和”印鉴再正常不过。
但最让林默确定无疑的,是画卷右侧那行小字题跋。
“风雨归舟,一蓑烟雨任平生。庚子秋,李唐写于临安。”
这行字,瘦劲、挺拔,带着一股金石之气,正是标准的“瘦金体”。但与宋徽宗那种飘逸华贵的瘦金体不同,这行字的笔锋顿挫之间,多了一丝沉郁和苍凉,与画面的意境完美融合。
为什么会被当成仿品?
林默的目光再次回到那行题跋上,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细节。在“李唐”两个字的下方,有一处极淡极淡的墨迹,像是一个污点。但在他那堪比显微镜的记忆力分析下,这个“污点”被放大了无数倍。
那分明是另一个印章的残痕!因为年代久远,印泥几乎已经完全剥落,只留下了最浅的痕迹。
林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清代收藏大家安仪周的《墨缘汇观》中的一段记载:“李唐《风雨归舟图》,神品也。上有‘宣和’宝印,右有画家题识。画末另有‘钱塘安氏仪周鉴藏’朱文小印一方……”
钱塘安氏!
那个残存的痕迹,轮廓和“安氏”二字完全吻合!
破案了。
当年的鉴定者,或许是因为眼力不济,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暗,没有发现这枚几乎消失的藏家印,又看到那行与宋徽宗风格略有不同的“瘦金体”题跋,便主观地认定这是后世高手对李唐的模仿,大笔一挥,在标签上写下了一个“仿”字。
从此,国宝蒙尘,被弃于库房角落,与废纸为伍,一躺就是几十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默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把能撬开“江南会”那扇坚冰大门的钥匙,是一张价值连城的“投名状”!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重新卷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个初生的婴儿。
他拿着画轴,走出库房。
李鬼祟正守在门口,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林秘书,您……您这是?”
“哦,一份旧档案的附件,拿回去给市长参考一下。”林默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手里拿的只是一卷普通的复印件。
李鬼祟哪敢多问,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林默拿着画,目不斜视地穿过办公室,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离开了这个他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
坐进车里,他将画轴紧紧抱在怀里,心脏依旧在怦怦狂跳。
狂喜过后,一个更现实、更棘手的问题浮现在他眼前。
这幅画,是地方志办公室的馆藏,是登记在册的国有资产。他可以“借”出来,但绝不可能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送给那个什么“金爷”。
送礼,是要把东西送出去的。
他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合法”地将这件国宝,从地方志的库房里,转移到自己的手上,变成一份可以送出去的“投名状”?
这看起来,又是一个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