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雀在后(1/2)
寒意,不是从潮湿的空气中来,而是从心底最深处炸开,如同液氮般瞬间灌注四肢百骸。林霄的身体有十分之一秒的僵硬,每一个关节都发出无声的呻吟。他维持着半蹲潜行的姿态,手指还停留在原本应该藏着防水袋的岩缝边缘,那里现在只剩下被粗暴扒开的湿冷苔藓和几块松动的碎石。
空了。
藏匿点像被舔舐过的盘子,干净得只剩下嘲弄。
林霄没有立刻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更低、更缓。他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只有眼珠在极缓慢地移动,以毫米为单位扫描着周围每一寸空间:左侧的蕨类植物倒伏方向,右侧岩石上的青苔刮痕,头顶藤蔓的断裂截面,脚下的泥土湿度与印记。
不是野兽。野兽不会如此有目的性,只翻动这一处。
也不是警方。他们的拉网式搜索还远未精准到这个程度,行动风格也更倾向于包围和喊话,而非这种悄无声息的精准窃取。
“黑龙”的残党?可能性存在,但他们此刻应该像无头苍蝇,既要躲避警方清扫,又要应付第三方势力的绞杀,效率不可能如此骇人。
答案,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浮出水面——那支装备精良、战术素养极高的第三方雇佣兵。他们并非全部去追击他故意制造的声东击西的假目标。他们分兵了。在他自以为巧妙地绕回原点时,一双甚至几双冷漠的眼睛,可能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制高点,透过先进的光学瞄准镜或望远镜,冷静地注视着他像个小丑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宝藏”埋藏,然后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自己,就是那只可笑的螳螂。
一种被彻底愚弄、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暴怒,混合着任务濒临失败的冰冷焦虑,像两条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但林霄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用多年血火生涯磨砺出的意志力,将其压缩成一颗冰冷、坚硬、密度极高的核心,沉入丹田。愤怒无用,恐慌致命。此刻,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猎人的耐心。
他彻底蹲下身,几乎将身体贴合在潮湿的地面上。手指代替眼睛,轻柔地拂过那片被翻动过的泥土。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敏锐:泥土的湿度差异、碎石棱角的朝向、甚至几不可查的纤维残留——从对方衣物或是装备上刮擦下来的。
他鼻翼微动,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异常气味。丛林固有的腐殖质味道、水汽的清新、他自己留下的淡淡汗味之外,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人工合成物的味道——像是高级润滑剂,又带着点特种塑料的凉意。这是专业军用装备常有的气味。
痕迹清理得很专业,近乎完美。但对于林霄这种曾在更复杂环境下追踪最狡猾目标的顶尖好手来说,“近乎”就意味着破绽。
在藏匿点侧后方不到半米处,一块半干的泥地上,他找到了半个脚印。前脚掌部分清晰,后跟模糊,显然对方是踮着脚快速移动时留下的。鞋底花纹独特,是那种模块化、注重抓地力和排泥的专业战术靴,与他之前遭遇的雇佣兵脚上穿的如出一辙。脚印指向的方向,是陡峭崖壁的下方。
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沿着脚印指向,评估着地形。陡峭的崖壁近乎垂直,布满湿滑的青苔和脆弱的灌木。带着沉重的硬盘和文件盒,想要原路快速攀爬撤离几乎不可能,风险太高。那么,最合理的路线就是沿着崖壁底部,寻找相对平缓的路径向下游移动。他回忆起之前隐约捕捉到的敌方通讯片段:“b组沿河谷向下游搜索…建立汇合点…”
下游!他们要向下游的b组汇合!
判断瞬间清晰。时间变得无比珍贵,每一秒流逝,都意味着对方离汇合点更近一步,离彻底带走证据、湮灭秘密更近一步。
林霄没有选择从相对好走的崖顶迂回,那会浪费宝贵时间。他选择了最短、最危险,但也最出人意料的路径——直接沿着近乎垂直的湿滑崖壁,进行横向移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格洛克手枪插回枪套,确保稳固。然后,他像一只巨大的壁虎,身体紧贴岩壁,手指如钢钩般扣进岩石的微小缝隙,脚尖精准地寻找着那些看似根本无法承重的微小凸起。肌肉纤维在瞬间绷紧,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控制力。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的声响,身体与粗糙岩面的摩擦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四肢的协调、重心的掌控以及对下方路线的预判上。
速度与风险并存。有两次,脚下的石块松动脱落,他整个人悬空,仅凭双手的力量挂在岩壁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但他手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地将身体再次拉回,找到新的落脚点。汗水从额头滚落,迷离了视线,他甩甩头,继续向下游方向艰难而迅速地移动。
这段三四百米长的崖壁横向穿越,耗时不长,但对体力和意志力是极大的考验。当崖壁坡度终于变得和缓,与茂密的原始林地重新连接时,林霄才轻轻跃下,落地无声。他迅速隐藏在几块巨石后的阴影里,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同时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
短暂的休息后,他再次投入到追踪中。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落叶层更厚。那个雇佣兵留下的痕迹虽然经过处理,但在林霄这样的追踪大师眼中,依然如同夜间的萤火虫般明显:一片被军靴边缘无意中带断的蕨类植物茎秆,断口新鲜;一块青苔上,有比周围颜色略深的轻微压痕,是刚刚留下的;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润滑剂和汗液混合的味道,虽然更淡,但指向性明确。
他不再是那个仓皇的逃亡者。他重新变回了猎人,一个被激怒的、意志如铁的顶尖猎手。他利用树木的阴影、地形的起伏,每一步都落在最柔软、最不易发出声响的地方,身体重心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爆发或隐藏的状态。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视觉、听觉、嗅觉,甚至对空气流动的感知,都成为了他追踪的武器。
森林仿佛在与他对话,每一片不自然弯曲的叶子,每一块被轻微移动的石头,都在无声地告诉他:目标刚从这儿经过。
追踪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的植被开始变得稀疏,水流声变得清晰起来。他伏低身体,像一道贴地滑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拨开一丛浓密的杜鹃花叶片,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在山涧下游一处相对开阔的河滩上,站着三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正是那支第三方势力!
其中一人,靠在河滩边的一块大石上,右侧肩膀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已经渗出,脸色有些苍白,正是被他之前击伤的那个。另一人手持加装了消音器和各种战术附件的突击步枪,处于警戒姿态,目光不断扫视着河滩两侧的林地。而第三个人,背对着林霄的方向,身材高大壮硕,穿着剪裁合身的战术背心,头上戴着通讯耳机,此刻正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让林霄魂牵梦绕的防水袋!那人正在打开袋子,检查里面的物品——硬盘盒和那个标记着“po-210”的文件袋似乎都还在。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林霄的右手几乎下意识地摸向了枪柄。食指搭上冰冷的扳机,准星透过花叶的缝隙,稳稳地套住了那个背对他蹲着的雇佣兵的后脑勺。距离不到五十米,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一枪毙命。
但理智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冲动。击毙此人,另外两人会瞬间反应过来,火力会像泼水一样覆盖他藏身的这片杜鹃花丛。河滩地形开阔,缺乏有效掩体,他一旦暴露,就是活靶子。而且,枪声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立刻惊动可能就在附近的警方和“黑龙”残党。届时,他将陷入三方夹击的绝境。
强攻,是下下之策,等于自杀。
他缓缓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将呼吸调整到近乎内息循环的微弱状态。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环境:河滩的地形、水流的缓急、三名雇佣兵的位置、他们的装备和状态、可能的撤离路线……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浑浊的河水、光滑的鹅卵石河滩、两侧陡峭的土坡和茂密的树林,最终,定格在河滩上游约一百五十米处。那里河道骤然收窄,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光滑岩壁,河水被挤压,变得湍急,发出低沉的轰鸣。更重要的是,他看到狭窄河道一侧的岩壁上,有几块巨大的岩石摇摇欲坠,其中一块卡在裂缝中,看起来极不稳定。
一个大胆、冒险,但可能是唯一机会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他小心翼翼地后撤,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同融化在森林中的幽灵。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利用茂密的林木和地形的起伏完美地隐藏了行踪,向上游那处狭窄河道摸去。
靠近狭窄河道,水流声变得更加震耳欲聋。他仔细观察着那块卡在岩缝中的巨岩。岩石体积庞大,估计有数吨重,底部有几处明显的支撑点与岩壁相连,但看起来并不牢固,似乎只要破坏关键支撑,就能让它失去平衡。他又看了看河道下方,正是那片河滩雇佣兵们即将经过的浅水区。
天赐的陷阱!
林霄迅速行动。他像灵猿一样攀上岩壁,靠近那块巨岩。取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战术匕首,不是用来切割,而是当作撬棍和凿子。他选中岩石底部几个最关键、承受主要重量的细小支点,用匕首的尖端和棱角,小心翼翼地撬动、刮削、削弱。岩石碎屑簌簌落下,每一次用力都极其精准,既要达到削弱效果,又不能发出太大动静,更不能让岩石提前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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