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秘阁残卷藏杀机(1/2)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死寂与绝望的天鹅绒幕布,沉沉地覆盖在黑水城这片千年废墟之上。寒风,这塞外戈壁永恒的主旋律,此刻更像是一个怨毒幽灵的呜咽,它卷起冰冷刺骨的沙粒,无情地抽打着断壁残垣,发出“沙沙”、“呜呜”的声响,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厉鬼尖啸,折磨着幸存者们本就紧绷欲断的神经。
徐逸风、蔡若兮、赵莽、陈文、小栓子,这五个劫后余生的人,正借着废墟投下的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受伤的野兽,艰难地向西北方向潜行。他们的脚步尽可能放轻,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沙土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响。每个人都清楚,必须尽可能远离那片刚刚吞噬了赫连部残余人马的恐怖区域,也要避开那些仍在城中其他角落像鬣狗般搜寻着什么的敌人——无论是东洋人还是赫连部的其他小队。
空气中的煞气虽然因星槎的消失而略有减弱,但并未完全散去。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阴冷气息似乎从城市的根基处弥漫开来,混杂着血腥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气味。这种气息压得人胸口发闷,甚至产生种种幻听幻视,总觉得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窥伺,有无数细碎的低语在回荡。
赵莽强忍着肩头枪伤传来的阵阵钻心剧痛,他那张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汗珠不断渗出,又迅速被寒风吹冷。他手中紧握着那支已经没有子弹、但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将其当作探路的拐杖和搏命的利器。他的眼神如同最警觉的头狼,在黑暗中闪烁着凶悍而警惕的光芒,不断扫视着前方、左翼、右翼,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哪怕是只是一块被风吹动的破布,一只夜间活动的沙鼠快速跑过——都会让他肌肉瞬间绷紧,呼吸为之一窒。
徐逸风的状况同样糟糕。强行催动星槎核心的反噬和精血损耗,让他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难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感。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在微弱的月光下甚至显得有些透明。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甚至比平时更加深邃。他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不仅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气息流动——敌人的体味、血腥的源头、煞气的浓淡——更能隐约感知到脚下大地结构的稳定性。他时而抬手示意停止,引导队伍绕开一处看似结实、实则内部早已被掏空、随时可能坍塌的房基;时而压低身形,避开一阵突然卷来的、带着浓重污秽气息的阴风。他的感知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危机四伏的迷宫中艰难地开辟着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蔡若兮紧跟在徐逸风身侧,半步不敢远离。她手中的匕首握得如此之紧,指关节都已发白。她的呼吸急促而浅,努力想要保持镇定,但剧烈的心跳声在她自己听来却如同擂鼓。她不时回头看向互相搀扶、跌跌撞撞的陈文和小栓子,眼中满是担忧。这两位读书人和小伙计,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恐惧几乎压垮了他们的意志,他们的眼神涣散,脚步虚浮,若不是互相拉扯着,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这个念头在每个人心中疯狂呐喊。否则,不等赫连部或东洋人找来,光是这城中无处不在的诡异、无孔不入的严寒以及逐渐复苏的“那些东西”,就足以将他们彻底吞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徐逸风忽然猛地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所有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惊恐地望向他。
徐逸风没有理会身后的反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前方一堵异常厚实、由巨大青黑色条石垒砌的基座墙上。那堵墙似乎是某个大型建筑的残余地基,在风沙侵蚀下显得格外沧桑。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侧耳倾听,又似乎在用皮肤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片刻后,他低声示意,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确定:“这边。”他指向墙根下一处几乎被沙土和碎石完全掩埋的角落。仔细看去,那里似乎有一个低矮的门户轮廓,高度仅容一个成年人弯腰进入,宽度也仅容一人通过。那门户的材质与周围的青黑条石略有不同,颜色更深,像是某种硬度极高的黑铁木,又或者是后来开凿后镶嵌进去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刻意感知,极难发现。
“气息从此处流通,虽然微弱,但持续不断。内有空间,不算大,但足以容身。”徐逸风压低声音解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而且,此处的煞气……比其他地方微弱很多,几乎被隔绝在外。有些古怪,但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赵莽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他忍着痛,率先上前,用步枪的刺刀小心地撬刮,又换用没受伤的手臂,徒手清理掉门口的积沙和松动的碎石。他动作尽可能轻缓,避免发出过大噪音。清理出仅容一人钻入的缝隙后,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冰冷的门户上,侧耳倾听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凝神感知着内部的动静。
黑暗中,只有风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最终,他回过头,对着众人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里面没动静,安全!快进来!”说完,他率先收起刺刀,弯下腰,几乎是匍匐着,艰难地钻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片刻的等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蔡若兮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赵莽压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问题,快进来!”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鱼贯而入。蔡若兮紧随赵莽之后,然后是几乎连滚带爬的陈文和小栓子,徐逸风断后,并在进入后,小心地将一些碎石挪回原位,尽量遮蔽入口。
内部空间果然不大,像是一个被遗忘了无数岁月的地下储藏室,或者某条密道的起点。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味,但确实还在缓慢流通,显然有隐藏的通风孔道。借着从门户缝隙和某个极高处的细小裂缝透入的微弱月光(或许是星光),可以隐约看到四周是粗糙的土石墙壁,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但幸运的是,没有发现明显的尸骸、陷阱或是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
终于得以暂时脱离那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所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强烈的疲惫感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赵莽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肩头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用力又开始渗血。陈文和小栓子直接瘫软在冰冷的尘土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蔡若兮也靠墙坐下,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
然而,短暂的喘息之后,现实的压力再度迫近。他们身上所剩的物资寥寥无几。蔡若兮强打精神,取出几乎空瘪的水囊,里面仅剩小半袋清水,又翻找出几块被压得变形、硬邦邦的奶疙瘩和两条手指粗细的黑色肉干。这就是他们全部的食物了。
简单处理伤口是当务之急。蔡若兮小心地帮赵莽解开临时包扎的、早已被血浸透的布条,伤口狰狞外翻,边缘已经有些发白肿胀,看得她心惊肉跳。她用最后一点清水沾湿了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小心地为他清洗伤口。赵莽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硬是一声没吭。徐逸风挣扎着挪过来,从怀中掏出那个几乎空了的白玉小瓶,犹豫了一下,将里面仅剩的一点点淡黄色药粉,分出大半,示意蔡若兮敷在赵莽的伤口上。
“徐先生,这……”赵莽想要拒绝,这药粉的神效他亲身体验过,知道是保命的东西。
“闭嘴。”徐逸风语气虚弱却不容置疑,“你的胳膊不能废,我们还需要它。”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奇异的清凉,火辣辣的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徐逸风自己则将瓶底残留的那一点点药粉倒入口中,和着唾沫艰难咽下,试图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
清水和食物被极其苛刻地分配了下去。每人只分到一小口清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奶疙瘩和肉干。这点东西对于他们消耗殆尽的体力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稍微缓解一下喉咙的干渴和胃部的灼烧感。
疲惫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束缚着每一个人。陈文和小栓子几乎在吃完那点东西后就立刻蜷缩起来,陷入了半昏迷式的睡眠。赵莽也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努力恢复着体力,但握着步枪的手从未松开。
然而,徐逸风和蔡若兮却无法立刻休息。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探寻的欲望驱使着他们。尤其是徐逸风,他的目光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逡巡,超常的感知让他觉得这里并非一个简单的避难所那么简单。
“赫连部在这座死城里疯狂寻找的东西,或许……就在这类地方。”徐逸风借着从缝隙透入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这处狭小的空间。墙壁似乎并非完全天然形成,有人工开凿和修饰的痕迹,上面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被岁月和灰尘掩盖的刻痕。
蔡若兮闻言,挣扎着站起身。她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去一面墙壁上厚厚的积尘和蛛网。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文字!
“像是……某种记录?”蔡若兮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激动。这些符号和文字与她之前见过的西夏文颇为相似,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更加古朴和急促。
她的动静惊动了浅眠的陈文。陈文揉着惺忪而疲惫的睡眼,凑上前来。他毕竟是读书人,对文字有着天生的敏感。他借着那微弱至极的光线,几乎将脸贴到了墙壁上,仔细地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刻痕。
“……粮……尽……”、“……援断……”、“……焚……勿落敌手……”他念得断断续续,声音沙哑而干涩,“这些字迹很慌乱,像是……像是城破之前的最后时刻留下的绝笔。这里……这里可能曾是某个西夏将领最后的指挥所,或者藏身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历史的沉重感,仿佛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数百年前发生在此地的绝望与悲壮。
这个发现让众人心情更加沉重,黑水城的末日图景似乎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然而,徐逸风的目光却被墙角一个半埋在地下的、不起眼的物体所吸引。那是一个不大的铁箱,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尘土,几乎与地面的颜色融为一体。但锁扣处一些新鲜的、被利器暴力劈砍留下的痕迹,却显得格外刺眼——显然,曾经有人发现过这里,并且试图打开它,但不知为何又放弃了。也许是当时情况紧急,也许是无法破开这看似腐朽的铁箱。
“赵莽。”徐逸风低声唤道。
赵莽立刻睁开眼,顺着徐逸风的目光看去。他立刻明白了意思,挣扎着起身,拿起步枪,用刺刀插入铁箱盖子的缝隙中,用力撬动。锈蚀的锁扣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声,最终“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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