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迷雾深锁择路难(2/2)
一行人迅速冲出狭小的洞穴,重新投入浓雾与寒冷的包围之中。王五一马当先,手持弩弓,弓着腰,如同最警觉的猎犬,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迷雾笼罩、杀机四伏的水道。赵莽背着那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中,尽量保持平稳,紧随其后。陈文和小栓子跌跌撞撞地跟着,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徐逸风留在最后,迅速将洞内那点微弱的火堆彻底踩灭掩埋,又用脚粗略地将他们停留的痕迹搅乱,这才快步跟上,他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无声的守护幽灵。
小小的乌篷船被从芦苇丛中迅速拖出,推入水中。众人依次快速登船,船身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剧烈摇晃了一下,引得陈文一声低呼。赵莽将那女子小心地放在船中段相对干燥的位置,自己立刻抄起那支短桨。王五也拿起了另一支桨。徐逸风则站在船头,取代了失去竹篙后的观察和指挥位置,目光如电,努力穿透重重迷雾辨认着方向,他的侧脸在灰白的光线下显得冷硬如石刻。
“往哪边?”徐逸风回头,沉声问那几乎瘫软在船板上的女子。
女子虚弱地抬起一只沾满泥污的手,颤抖却坚定地指向东南方一条极其狭窄、入口处几乎被垂落芦苇完全覆盖的水道:“那边……桅杆指向……一直往里去……莫要偏了……看到三棵歪脖子老柳树,树干都朝西歪……就左拐……进那片水汽最重、颜色发暗的水域……”
赵莽和王五对视一眼,同时奋力划动短桨。木桨破开浑浊的湖水,小船如同受了惊的水鼠,悄无声息却又迅疾地滑入那条隐秘莫测的水道。身后的呼喝声似乎立刻察觉到了他们的动向,变得更加急促响亮,几条小船的影子在浓雾中晃动,加速追来!甚至能听到弓弦振动之声!
“快!再快些!吃上劲!”王五低吼,手臂肌肉块块虬结,青筋暴起,木桨在他手中翻飞,每一次划动都让船身获得一股强劲的推力。
小船在这迷宫般的狭窄巷道中飞速穿行,两侧高大的芦苇墙急速后退,刮擦着船舷篷顶,发出连续不断的“唰唰”声响。水下的情况果然变得复杂诡异起来,不时能感觉到不同方向的暗流暗中拉扯船身,水下隐藏的障碍物也明显多了起来,船底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刮擦声,每一次都让人的心随之揪紧。陈文吓得紧闭双眼,死死抓住湿滑的船舷,指节捏得发白,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背诵圣贤文章以镇定心神。小栓子则脸色发白,紧紧靠着徐逸风的腿,不时回头望向后方,眼中充满了恐惧。
追兵显然对这片水域也并非完全陌生,虽然速度因水道狭窄和暗流而受阻,却依旧仗着人多船众,死死咬着不放,甚至凭借稍大些的船体优势,更加粗暴地直接撞开拦路的芦苇,顽强地拉近着距离。一支力道十足的冷箭“嗖”地一声从浓雾中钻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擦着乌篷顶飞过,“夺”地一声钉在前方一丛粗壮的芦苇秆上,箭尾羽毛兀自剧烈颤抖!
“操他娘的!还敢放冷箭!”赵莽怒骂一声,气血上涌,恨不得回身抡起砍山刀与追兵拼个你死我活。
“勿要理会!专心划船!冲出去便是生路!”徐逸风冷声喝道,身形稳如磐石,目光依旧如鹰隼般紧锁前方迷雾。他注意到那女子所指的方向,雾气果然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水色也变得愈发深沉浑浊,近乎墨绿,水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大小不一、旋转方向不自然的诡异漩涡,仿佛水下有无数张嘴在吞吐。
终于,在雾气最浓处,隐约可见三棵姿态诡异、半枯半荣、树干一律诡异地向西扭曲的老柳树,如同徘徊在阴阳界的鬼魅哨兵。女子气息微弱地急促道:“左拐!就是现在!”
赵莽和王五同时暴喝发力,肌肉膨胀,短桨几乎扳弯!小船在水面划出一个急促的弧线,船身倾斜,溅起大片水花,猛地钻入左侧一条更加幽深、雾气浓得如同化不开的牛乳般的水道。一闯入这片区域,周围的一切声响仿佛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大半,变得沉闷而模糊,只剩下船桨拨动黏稠水面的“哗哗”声和众人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声。能见度降至极限,目光所及不过船头之外,就连那如附骨之疽般紧随其后的追兵的声音,也似乎一下子被厚重的雾墙隔断,变得模糊、遥远、断续起来。
“慢些……这里水下有暗桩……是旧年的闸门基座……小心绕行……”女子靠在船帮上,艰难地抬起眼皮,凭借着某种刻入骨髓的记忆指引着,“顺……顺着那股向左拉的暗流走……对……就是这样……避开右边那个最大的漩涡……那里吞过不少船……”
在这片被渔民视为禁忌的“鬼打墙”神秘水域中,她似乎真的异常熟悉,如同掌中观纹,对每一处暗礁、每一股暗流都了如指掌。小船在她的指引下,如同盲人持杖,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处又一处隐藏在水下的致命危险,每一次转向都关乎生死。
而身后的追兵,在莽撞地闯入这片令人生畏的区域后,显然立刻遇到了大麻烦。浓雾深处隐隐传来船只猛烈碰撞的闷响、木板碎裂的刺耳声、惊慌失措的惊呼怒骂声以及混乱不堪、失去节奏的划水声,似乎他们的船队在这突如其来的迷宫与暗礁阵中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追击的速度被迫骤降,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也逐渐被迷雾扭曲、拉远、最终归于沉寂。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音,只有这片死寂水域中诡异的流水声和空洞的风声,船上的众人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丝毫不敢放松,依旧高悬着,因为目之所及,仍是茫茫一片混沌。
小船在这片迷雾深锁、危机四伏的水域中又提心吊胆地艰难前行了一段,那女子的指引声也越来越微弱,断断续续,最终头一歪,手臂无力垂下,竟因失血过多、精力耗尽而彻底昏迷过去,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徐逸风立刻示意停下船。王五和赵莽停下划桨,小船借着余速在水面上轻轻漂荡,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和无法穿透的浓雾,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这一叶孤舟。众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与世隔绝的混沌未开之境,上下左右皆是茫茫白雾,失去了所有方向参照,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孤立无援感袭上心头。
“爷,现在可咋整?这女的晕死过去了,这鬼地方俺们睁眼瞎,咋出去啊?”赵莽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子,又环顾四周无尽的白雾,瓮声瓮气地问道,粗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茫然与无措。失去了指引,在这“鬼打墙”中,他们寸步难行。
徐逸风蹲下身,伸出两指,再次仔细探了探那女子颈侧的脉搏,虽微弱似有若无,但总算还在跳动。他的目光扫过她即便昏迷仍紧握在手中的那柄淬毒短刃,又落在她腰间一个同样沾满泥污、却隐约可见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缠枝莲纹样的精致革囊上,眉头紧紧锁起。
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那非同寻常的冷静、对太湖险地的了如指掌、以及那引得太湖两大帮派不惜代价疯狂争夺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而他们此刻,又究竟身陷这片传说之地的何处?前路又在何方?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