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缄默冰谷的试炼(下)(1/2)
过了那道巨大的冰裂缝,风雪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狂暴猛烈起来。狂风卷起的已不再是轻柔的雪沫,而是大颗大颗坚硬如铁的冰粒,以惊人的速度砸在厚重的皮袄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如同无数隐形的弹弓持续不断地射出的石子,力道之大,甚至能让人感到隐隐作痛。能见度几乎降为零,四周是彻底吞噬一切的白茫茫,天地间失去了所有参照物,方向感在这里变得毫无意义,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未开、唯有严寒与狂风的冰雪炼狱。每一步都像是在无尽的虚无中摸索,对意志力是极致的考验。
在这片混沌之中,雪狐却像一枚被精准引导的指针,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方向感和异乎寻常的冷静。她不再仅仅依靠肉眼观察,而是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做出一些在旁人看来极其费解甚至古怪的动作。她会毫无征兆地突然俯身,几乎将整个侧脸和耳朵紧紧贴在冰冷刺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屏息凝神,仿佛在倾听着大地深处脉搏的跳动;有时,她会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取一点空中飘散的雪花,快速放入口中品尝,细细品味其中细微的差异,如同品鉴师在鉴别美酒;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微微仰起头,闭上那双通常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用全部身心去感受风最细微的流向、速度的变化以及其中携带的冰冷信息。她的长发在狂风中疯狂舞动,衣袂翻飞,整个人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古老而神秘,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巫祝般的仪式感,与周围严酷冰冷的现代探险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仿佛她本就是这片冰雪天地诞生出的精灵。
“她……她到底在干什么?”小栓子趴在王五宽厚温暖的背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问走在旁边的徐逸风,眼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不知道,”徐逸风摇了摇头,声音在风声中有些模糊,但语气却十分肯定,没有丝毫动摇,“但她选择的每一条路径,至今都在巧妙地引导我们避开那些最致命、最危险的区域。相信她的判断。”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在一次次险死还生中建立起来的。
这种信任在不久之前刚刚得到了血的验证。就在大约半刻钟前,雪狐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下,猛地抬手,用前所未有的急促语气命令队伍全力向左侧一块巨大的、形似蘑菇的冰岩后方冲刺。那急切的态度感染了所有人,大家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块巨岩后方,刚喘上一口气,就听到他们原本行进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闷如雷、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一场规模不小的雪崩如同白色的洪荒巨兽,轰然倾泻而下,只是眨眼功夫,就将他们方才蹒跚走过的那片看似安全的缓坡彻底淹没、吞噬,堆积起一座令人望之心寒的崭新雪丘。
众人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看着那片瞬间改换地貌的雪堆,个个脸色发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又被冻成冰碴,心有余悸之感难以言表。若不是雪狐那近乎神迹的预判,他们此刻已然被深埋其下,成为这冰谷永恒的一部分。自此,再无人对雪狐的指引提出半分质疑。
然而,这种超凡的感知显然对雪狐的消耗极大。徐逸风敏锐地注意到,每一次预判和引领之后,她本就白皙的脸色都会更苍白透明一分,呼吸也会变得微微急促,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那细微的颤抖和瞬间的虚弱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但她始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带路,用单薄的背影为这支队伍开辟生路。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缓慢。队伍在能见度极低的冰谷中沿着之字形路线艰难地迂回前进,体力和精神都在持续不断地、一点一滴地被这极端环境消耗、榨取。严寒如同无孔不入的魔鬼,狡猾地寻找着每一处衣物缝隙,试图钻透层层保暖的皮毛和棉絮,将刺骨的冰冷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骨骼上,冻结滚烫的血液,麻木活跃的思维。
就在气氛压抑、绝望得几乎要达到顶点时,走在最前面的雪狐毫无预兆地又一次抬起手臂。那只包裹在皮质手套中的手在空中握成拳头,形成了一个极其清晰的停止前进的信号。
所有人如同被拉紧的弦,瞬间定格在原地,紧张地望向她。
她侧着头,身体微微前倾,再次进入了那种凝神感知的状态,仿佛在与无形的风雪进行着无声的交流。片刻后,她用那种特有的、冰冷而肯定、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前面大约百步之外的冰坡内部结构不稳定,刚刚发生了我们感知不到的断裂和位移。绕道,走右边那条看起来更陡峭的冰脊。”
“右边?”夏侯琢顺着她纤细手指所指的方向竭力望去,只见那是一条如同刀锋般狭窄、陡峭得令人心惊胆战的冰脊,两侧都是倾斜角度极大、光滑无比的冰坡,看着就让人头晕目眩,脚底发软。“姑奶奶,您没看错吧?那条路看着比左边危险一百倍啊!而且那地方毫无遮挡,风肯定更大更猛!咱们这不是往阎王爷的刀口上撞吗?”
雪狐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前方变幻莫测的风雪中,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源自绝对自信的权威:“冰脊的基底是实心的古老山岩,虽然陡,但足够稳固,相对安全。左边那片看似平坦开阔的缓坡,构早已酥脆,随时可能发生大面积的整体性坍塌。至于风大,”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大风会持续吹走冰脊表面的浮雪和冰屑,反而能让我们更清楚地看清脚下的路和真实的冰层情况,避免误判。”
徐逸风听完,脸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命令:“听她的,走右边。赵莽,打头阵,用冰镐凿出踏脚点。王五,照顾好小栓子。陈文,夏侯,跟紧!速度要快,但每一步必须踩稳!”
事实证明,雪狐的判断再次精准得令人难以置信。右边的冰脊虽然行走起来异常艰难,需要手脚并用,每一步都需将冰镐狠狠凿入冰层借力,但脚下的冰层的确坚硬稳固,给人以实实在在的触感。而就在他们提心吊胆、有惊无险地全部通过这段令人腿软的刀背冰脊后不久,身后左侧他们原本可能选择的路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众人骇然回头望去,只见他们方才讨论的那片“平坦”区域,大面积厚重的积雪连同其下支撑的冰层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轰然塌陷了下去,瞬间在地面上撕裂出一个巨大无比、黑黝黝深不见底的恐怖窟窿,如同大地张开了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凛冽的寒风倒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呼啸声。
冰冷的后怕瞬间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冷汗再次湿透衣背。他们望着那个巨大的黑洞,又看看前方沉默伫立的雪狐,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叹、庆幸以及深深的敬畏。
“你……你……”夏侯琢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他看向雪狐,这次语气里再无半点质疑,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敬畏,“……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雪狐终于微微侧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风雪中显得愈发深邃莫测。她沉默了片刻,久到夏侯琢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张开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吐出几个玄之又玄的字:“风告诉我的。雪……也会说话。”她轻轻抬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它们……一直在诉说这片土地的秘密。”
这个答案超越了常理,近乎神话,却让所有人在这一刻深信不疑。在这片神秘莫测、危机四伏的祁连深山里,有些无法用现有常理解释的事情和力量,或许本就真实地存在着。
天色在无尽的跋涉和惊险中不可逆转地愈发昏暗,墨蓝色的夜幕如同巨大的帷幕,正从四周的山巅缓缓合拢。在如此极端低温的环境下,缺乏视野的夜间行军无异于自取灭亡。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够有效躲避风雪、保存体温的宿营地。
幸运之神似乎终于眷顾了他们一次。在雪狐那双仿佛能洞悉冰雪本质的眼睛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在一处巨大的、向内凹进的冰壁下方,找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浅洞。洞口虽然不大,内部空间也谈不上宽敞,甚至无法完全容纳所有人舒展开来躺下,但它的结构巧妙地挡住了最猛烈的正面风袭,形成了一个相对平静的避风港湾,在这片绝地里已经堪称完美。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徐逸风迅速勘察了一下环境后,下达了指令,声音虽然疲惫却依旧稳定,“王五、赵莽,负责清理一下洞口的积雪,尽量把里面整理得平整一些,扩大一点活动空间。夏侯,你和陈文一起,想尽一切办法,必须生起一堆火,哪怕再小也行,我们需要它的光和热来驱寒,也给大家提提气。小栓子,你待在最里面,别乱跑,负责给大家递送东西,照看好行李。”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强打起精神,分头行动起来。极度的疲惫反而激发出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赵莽和王五挥动着工兵铲,吭哧吭哧地飞快清理着洞内堆积的浮雪,每一次挥铲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夏侯琢和陈文则哆哆嗦嗦地围在一起,用几乎冻僵的手指,尝试用火折子去点燃他们带来的、极其宝贵的固体燃料块。然而洞口偶尔灌入的阵风如同调皮而恶意的精灵,总是不合时宜地扑灭那一点点微弱而顽强的希望火苗。
小栓子被安排待在洞穴最内侧、相对最安全温暖的角落。他年纪小,体力消耗大,但好奇心却重,身体虽然冻得几乎僵硬,一双眼睛却闲不住,借着洞外反射进来的微弱雪光和新月升起的一点惨淡光华,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临时避风港的冰壁结构。冰层历经千万年形成,纹理层层叠叠,在微弱光线下折射出幽蓝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数古老的故事。
忽然,他注意到脚边靠近洞底的一处冰壁颜色似乎有些异样,那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墨黑的色调,与周围晶莹剔透的冰体截然不同。他蹲下身,用手套抹开表面覆盖的一层薄薄浮雪。果然,轮廓模糊。
“风哥!五叔!你们快来看!这冰里头有东西!”小栓子连忙抬起头,提高声音喊道,声音在狭小的冰洞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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