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半泣·柴房鼠啃嫁衣残(1/2)
绝对的黑暗。
时间、空间、声音、甚至自身的呼吸和心跳,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粘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凝固了。
冷焰僵在原地,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如同被冰封。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滑落,沿着脸颊冰冷的曲线,滴落在积满厚尘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啪”的一声,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疼痛来对抗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喘。
那是什么声音?
「哒……哒……哒……」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性,仿佛某种液体从高处滴落,敲打在石面上。声音似乎来自密室更深、更远的角落,被层层叠叠的书架和箱箧阻挡、扭曲,显得幽远而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一下下敲击。
是水?这地下深处,怎么会有滴水声?是某种机关?还是……真的有什么活物被困在这里,发出的濒死呻吟或……别的什么?
无数恐怖的猜想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民间志怪传说里那些关于地底冤魂、不腐尸怪的故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不!冷静!必须冷静!
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碾碎理智的恐惧中挣脱出来。
如果是人,或者什么危险的活物,不可能在她弄出那么大动静(撬动暗门、爬行)之后毫无反应,只发出这种单调的声音。
更可能的是……某种自然现象?渗水?或者是……某种她尚未理解的机关运作时发出的异响?
对,机关!这密室本身的存在就证明了其建造者的巧思和隐秘,设置一些发出怪声、吓退闯入者的机关,并非不可能。
这个相对理性的判断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无论那声音是什么,她都必须弄清楚。否则,这个未知的恐惧将永远成为她心里的阴影,甚至可能让她错失密室中真正重要的东西。
而且,上面的云鬟她们还在苦苦等待,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深吸一口冰冷而陈腐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将几乎要僵硬的身体放低,尽量减少自己的目标,同时用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
她记得刚才吹熄蜡烛时,似乎听到了蜡烛掉落的轻微滚动声。
指尖触碰到一层厚厚的、细腻的灰尘。她屏住呼吸,耐心地扩大摸索范围。
终于,在几乎要绝望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略微滚圆、带着一点点余温的硬物——是那半截蜡烛!
她心中一阵狂喜,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捡起,紧紧握在手里。有了它,就有了光明,就有了对抗这未知黑暗的武器。
但她不敢立刻点燃。万一那声音真是某种活物,光亮会立刻暴露她的位置。
她需要先适应黑暗,并尽可能判断声音的来源和性质。
她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将所有感官的敏锐度提升到极限。
眼睛在极度黑暗中努力适应,渐渐能模糊分辨出近处一些巨大箱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耳朵仔细捕捉着那「哒…哒…」声。
声音似乎……没有移动?一直维持着固定的频率和响度。而且仔细听,似乎还夹杂着非常非常微弱的水流声?像是极细小的溪流在石缝中蜿蜒。
又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除了那规律的水滴声,再没有任何异响出现。
恐惧感逐渐被强烈的好奇心和冒险的冲动所取代。
她决定冒险点燃蜡烛。如果真是机关或自然现象,看了明白也就放心了。如果真是活物……她握紧了袖中那把冰冷的、沾过潲水的短刀。虽然钝,但拼死一搏,也未必没有机会。
再次深吸一口气,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这是她之前从柴房里找到的、不知道哪个下人遗落的旧物,一直贴身藏着。
「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摩擦,火折子亮起一点微弱的火星。她用手小心拢着,迅速点燃了蜡烛的捻子。
昏黄的光芒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周遭一小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将她的身影投在布满蛛网的书架上,摇曳不定。
她立刻警惕地举起蜡烛,猛地转向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
目光所及,依旧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和箱子,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
而那「哒…哒…」声,在烛光亮起后,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
她心跳如鼓,握紧短刀,弓着身子,如同最谨慎的猎手,一步步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挪去。
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扬起灰尘,耳朵竖得笔直,眼睛不断扫视四周,警惕任何可能的危险。
越往深处走,空气似乎越发潮湿阴冷,那股陈腐的旧纸味中也混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苔藓和铁锈的气息。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绕过几个巨大的、堆满蒙尘卷宗的楠木架子,眼前豁然开朗。
密室似乎在这里到了尽头。面前是一面巨大的、未经打磨的天然岩石墙壁,与周围人工砌筑的青砖形成了鲜明对比。岩壁底部靠近地面的地方,颜色深暗,布满湿滑的苔藓。
而就在岩壁与地面相接的一道裂缝处,正有一滴滴的水珠缓慢地凝聚,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下来,正好砸在下方一个微微凹陷的小石坑里,发出那规律的「哒」声。
石坑里已经积蓄了少量清澈的液体,旁边甚至生长着几簇极细微的、在烛光下几乎透明的白色菌丝。
原来如此!
根本不是什么冤魂索命,也不是恐怖机关,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岩壁渗水!可能是因为近几日外面下过雨,地下水脉水位变化,导致这处原本干燥的缝隙开始缓慢渗水。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冷焰差点虚脱,腿一软,几乎要坐倒在地。哭笑不得的感觉冲散了所有恐惧,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自嘲。
她真是自己吓自己。
不过,这处水源……
她眼睛猛地一亮!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
水质看起来十分清澈,没有任何异味。她伸出指尖,极其小心地蘸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清冽甘甜,是极好的淡水!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比起柴房里那点可怜兮兮、还被莲姬婆子踢洒过的脏水,这里的水简直就是琼浆玉液!
有了稳定的水源,她们生存下去的几率将大大增加!甚至可以用来清洁伤口!
狂喜再次涌上心头。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先是得到了工具(短刀),又发现了密室,现在竟然还找到了水源!
她恨不得立刻用手捧起水痛饮一番,但还是强行忍住了。现在不是时候,容器也是问题。必须等探查完密室,回去再从长计议。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她站起身,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兴奋。
恐惧既去,她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这个密室本身。
她举着蜡烛,开始系统地探查这个巨大的宝库。
她首先走向那些书架。书架上大多是一些蒙尘的卷宗和册子。她随手拿起几卷查看。
「景隆十七年户部粮税稽核簿」
「永昌边军械损耗记录」
「东南漕运河道疏浚纪要」
……
大多是些陈年的公务文书、档案记录,看起来年代久远,有些甚至还是前朝的年号。这些东西虽然涉及政务,但时过境迁,价值似乎有限。
她又打开几个箱子。里面是一些往来信函。她快速浏览了几封,多是些官场应酬、请托办事的内容,虽然也能窥见一些当年的官场生态和隐秘关系,但似乎缺乏一击致命的杀伤力。
略感失望之余,她走向密室中间那些堆放得更杂乱一些的箱箧和卷宗袋。
这里的灰尘更厚,显然很久无人动过。
她拿起一个破损的羊皮卷宗袋,抽出的却并非文书,而是一幅绘制在韧性极好的羊皮上的——地图!
烛光下,地图上的线条和标注清晰可见。她只看了一眼,呼吸就再次停滞了!
这并非普通的地图,而是一幅极其详尽的军事布防图!描绘的是胤朝北部与北狄接壤的「赤岩口」一带的山川地形、关隘要塞、兵力驻扎点、巡逻路线、甚至还有几处隐秘的粮草储存点和烽燧系统!
其精细和准确程度,远超她曾在北狄王庭见过的任何版本!上面甚至用朱笔和墨笔标注了近期的些许调整!
这……这绝对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一旦泄露出去,落入北狄手中,赤岩口防线形同虚设!胤朝北大门将洞开!
萧绝!他竟敢将如此重要的边防图随意存放在这里?!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他通敌卖国的证据?!
她的手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将这幅赤岩口布防图卷好,放在一边。这是足以扳倒萧绝的重磅炸弹之一!
她继续翻找。
又一个沉重的木箱被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用油布包裹好的卷宗。拆开油布,露出里面的内容时,冷焰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吏部尚书王崇山与肃州知府私信:关于盐引批文」
「兵部侍郎李贽受贿记录:虚报名额,克扣军饷」
「工部河道督办赵德明贪墨案:以次充好,侵吞修河款」
……
这整整一箱,竟然全都是朝中大小官员的贪腐罪证!时间跨度长达十余年,涉及金额巨大,细节详实,证据链清晰!有些甚至还附有经手人的画押口供!
这简直是一份现成的、足以将大半个胤朝官场掀个底朝天的黑名单!萧绝搜集这些做什么?是为了掌控百官,巩固权势?还是另有所图?
冷焰的心砰砰直跳。这些东西,运用得当,威力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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