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雪泥鸿爪·哑婆惊魂递血图(2/2)
冷焰慢慢挪过去,看着食盒里那点可怜的、结着油污的冷粥,轻轻叹了口气:「小妹妹,别怕。我只是……只是想问问,这府里是怎么了?为何锁着我?外面为何那样喧闹又突然安静了?」
小丫鬟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不知道……王爷回来了,受了伤……上面吩咐,不许乱打听,不许乱说话……」
「王爷受伤了?」冷焰适时地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严重吗?老天保佑,王爷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看似无意地将腕上一个成色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发黑的银镯子褪了下来。这是她身上最后一件稍微值钱点、却又不起眼的东西。
「小妹妹,我瞧你面善,这屋里冷得厉害,我怕是……唉,这个你拿着,去换个暖手炉也好……」她将镯子递过去,声音里充满了哀戚和无助。
小丫鬟看到那银镯子,眼睛眨了一下,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她飞快地左右看看,然后一把抓过镯子塞进怀里,语速极快地低声道:「王爷伤在左臂,听说是箭伤,流了很多血,看着吓人,但太医说没伤到要害……回来那天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好多东西,还……还处置了几个前院伺候不当的人……现在书房那边守得跟铁桶一样,谁都不敢靠近……」
她一股脑说完,像是怕极了,转身就跑,连食盒都忘了拿。
冷焰没有阻拦,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左臂箭伤,未伤要害,但怒火滔天,处置了下人。
信息虽少,但极具价值。萧绝确实受伤了,而且因此情绪极度不稳,掌控欲和疑心病达到了顶峰。这对她而言,有利有弊。利在于王府内部人心惶惶,更容易找到漏洞;弊在于她自己被彻底锁死,行动受限。
但既然信息通道已经建立,她或许可以……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那份小小的油纸包和泥土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但冷焰知道,那不是。
这天夜里,风雪再度肆虐。当那极其轻微的刮擦声再次在窗外响起时,冷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挪到了窗边。
这一次,塞进来的不再是油纸包,而是一个小小的、卷得极紧的纸卷。
冷焰迅速捡起,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用一种极其生硬、仿佛刚刚学写的笔迹写就,内容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图真,谢。欲何求?」
简单,直接,切中要害!
对方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然后问她——你想要什么回报?
冷焰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她早就想好了答案。她撕下另一小块里衣布料,再次咬破指尖——旧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新的剧痛传来,她却毫不在意。
她用血,清晰地写下两个词:
「萧绝伤况,前线实情。」
她不需要金银,不需要承诺,她当前最需要的,是信息!是判断局势的依据!只有知道敌人确切的情况,她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将血布卷好,她小心翼翼地从窗缝塞了出去。外面风雪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动静,纸卷很快被取走。
又是一轮等待。
这一次,对方的回应来得更快。第二天傍晚,那个小丫鬟又来送饭时,食盒最底下,粘着一小块被油浸透的纸。
纸上不再是文字,而是两幅简单却传神的图画!
第一幅:画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左臂缠着厚厚的布,布上渗出血迹,男子面目狰狞,正在挥剑砍向一个跪着的小人。旁边画了一个药罐。
第二幅:画着两座山,中间一条路,一队打着胤字旗号的士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身后有箭矢射来。山路旁画了一个狼头图案。
冷焰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第一幅图:印证了萧绝对左臂箭伤怒火中烧,处决了下人,并且仍在用药。伤势或许不致命,但显然影响了他的行动和情绪。
第二幅图:更加惊人!这描绘的似乎是前线的一场败仗!胤朝军队溃败逃窜……而那狼头图案,是北狄某个部落的标志!所以,萧绝不仅受伤,他还打了败仗?!这场败仗,是否与她那幅布防图有关?北狄是否已经利用了她的情报?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脑海,让她一阵眩晕。
如果真是这样,那萧绝的归来养伤,就绝非那么简单了!他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战败需要回来稳定后方局势?朝堂之上,他的政敌们会不会借此发难?
王府之内,这看似铁板一块的格局,是否也早已暗流涌动?
一个绝佳的机会,或许已经悄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需要一把火,需要一点催化剂,来让这暗流涌动的王府,彻底沸腾起来!
而点火的最佳人选……
冷焰的目光,投向莲姬院落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笑意。
那个愚蠢、善妒、又恰好最近能接触到一些信息的女人,再合适不过了。
她仔细地将那幅画着溃败军队和狼头的油纸撕碎,一点点吞入腹中,毁灭掉所有证据。然后,她开始安静地等待下一个送饭的人。
这一次,她等的是莲姬的人。她知道,以莲姬的性格,在萧绝回来并且受伤的情况下,她绝不会安分守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来自己这里炫耀或者打压。
果然,第二天上午,莲姬身边那个尖嗓丫鬟又来了,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踹开门,将一份更加馊臭的饭菜扔在地上。
「吃吧!王爷回来了,也没空搭理你这贱货!识相点就自己了断,省得污了王府的地!」
冷焰抬起苍白的脸,看着那丫鬟,眼中不是往日的麻木,而是用一种带着一丝诡异好奇的语气,轻声问道:「王爷……伤势好些了吗?我昨夜似乎听到外面有哭声,好像……好像在说什么‘狼来了’、‘败了’……是不是前线……」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丫鬟的脸色骤然一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打断她:「你胡说什么!什么狼来了败了的!王爷只是小伤!前线好得很!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恰恰证实了冷焰的猜测!连莲姬身边的一个丫鬟都似乎隐约听到了风声,并且对此惊恐万分!
冷焰立刻低下头,恢复怯懦的样子:「是是是……我胡说的,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那丫鬟惊疑不定地狠狠瞪了她几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最终只是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匆匆忙忙地摔门走了,连以往的羞辱程序都忘了做完。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焰知道,种子已经撒下去了。
以莲姬的智商和多疑,听到丫鬟回报的这些“胡话”,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定会去打听,去求证。而在这种敏感时期,她的打听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扰动,极易引起萧绝的注意和怒火。
如果……如果再能让她“意外”地发现一点什么“证据”呢?
冷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里面还剩下一小点红褐色的泥土。
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收益巨大的计划,在她脑中彻底成型。
她需要找一个机会,将一个沾着这种特殊泥土的“证物”,“不小心”地遗落在莲姬必定会经过的地方。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下午时分,雪又大了些。王府的下人们开始清扫主要道路的积雪。或许是看守的侍卫觉得她一个被铁链锁着的弱女子根本不足为虑,也或许是偷懒,他们打开了冷焰的房门,命令她也出来帮忙清扫院外的积雪。
冷焰低眉顺眼地拿起扫帚,走出囚禁她多日的小屋。寒冷的风雪扑面而来,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刻意磨蹭着,扫着院门附近靠近莲姬院落方向的积雪。目光则飞快地扫视着地面和周围的环境。
终于,她看到了目标——莲姬那双做工精巧、鞋底沾着明显泥泞的绣花鞋印,正从她自己院落的方向延伸过来,看样子是刚去过小厨房或是哪里。
就是这里了!
冷焰趁着一个转身假装滑倒的时机,极其迅速地将一小撮早已准备好的红褐色泥土,混着地上的积雪,小心翼翼地抹在了莲姬那清晰的鞋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凹坑里。看起来,就像是无意间从什么地方带过来掉落的一点浮土。
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继续低头扫雪,心脏却跳得飞快。
接下来,就是等待莲姬再次出门,发现这点“不寻常”的泥土。
然而,最先等来的,却不是莲姬。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风雪稍歇。一阵沉重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的轻微撞击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朝着她这偏僻的小院而来!
冷焰的心猛地一揪!这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扫帚,指尖冰凉。
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住。
冷焰缓缓抬起头。
暮色与雪光交织的朦胧光线里,一个高大挺拔却明显带着伤后虚弱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玄色的大氅裹着身躯,左臂处微微鼓起,显然是包扎着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薄唇紧抿,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稀薄的暮色,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她。
是萧绝!
他竟然亲自来了!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屏住了呼吸。
萧绝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从她冻得通红僵硬的手,到她沾满雪沫的单薄衣衫,最后落回到她那双沉静无波、却又似乎藏着无尽深渊的眼睛上。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伤后的沙哑,却依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本王不在这些日子,你倒是……安分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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