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借刀杀人·祸水东引莲姬殁(1/2)
莲姬鞋底那一点不起眼的红褐色泥土,果真如冷焰所期盼的那般,成了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激起了涟漪。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压着厚重的雪云,寒风刮过屋檐,带着凄厉的哨音。冷焰正就着一点点温水,艰难地吞咽着粗糙冰冷的馍馍,院门外却传来了不同以往的动静。
不是单个侍卫的巡视,也不是那小丫鬟怯怯的送饭脚步,而是略显杂乱、带着某种急切意味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压低的、尖细的呵斥。
冷焰动作一顿,侧耳倾听,心脏微微提起。来了。
果然,下一刻,她那扇破旧的院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寒风裹挟着雪花猛地倒灌进来。
门口站着的,正是穿着一身簇新湖蓝锦缎棉裙、外罩银狐斗篷的莲姬。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比这天气还要冷上几分。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以及那个日前曾来呵斥过冷焰的大丫鬟环儿,一行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给本宫搜!」莲姬甚至没踏进院子,就站在门口,用那保养得宜、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朝着院内冷冷一指,「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特别是那些脏污角落、墙根鼠洞,都给本宫翻个底朝天!」
「是!娘娘!」两个婆子应声,如狼似虎地冲进这小小的院落,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开始粗暴地翻检。一个直奔角落那堆勉强御寒的烂草堆,用脚踢,用手扒拉。另一个则开始仔细检查斑驳的墙面和地面,甚至蹲下身去看墙根那些积雪覆盖下的缝隙。
环儿也跟了进来,双手叉腰,站在院中,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因受惊而站起身、面露惶恐的冷焰。
冷焰手中还捏着那半块冰冷的馍馍,手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恐惧,颤声问道:「娘娘……这是……这是何意?罪妾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闭嘴!」莲姬厉声打断她,迈步走了进来,昂贵的绣花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她环视着这破败、狭小、一无所有的院子,脸上鄙夷的神色更重,仿佛多待一刻都脏了她的脚。「有没有,搜过才知道!本宫收到密报,你这贱人这里藏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冷焰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极可怕的事情,连连摇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没有!绝对没有!罪妾安分守己,怎敢私藏违禁之物?娘娘明鉴啊!」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朝着莲姬磕头,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莲姬却只是冷笑一声,根本不看她那副可怜相,注意力全在四处搜查的婆子身上。「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院子本就小,能藏东西的地方更是寥寥无几。两个婆子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草堆翻得乱七八糟,墙面地面也仔细查看过。
「娘娘,草堆里没有异常,都是些烂草败絮。」一个婆子回禀。
「娘娘,墙根地面也查过了,积雪下只有冻土,未见异常。」另一个婆子也回道。
莲姬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和不甘。她收到的那个匿名的、丢进她窗棂的小纸团上,明明说这北狄贱人的院落墙根附近,有可疑的、不属于王府的红褐色泥土,暗示其与外有染……难道消息有误?还是这贱人藏得实在太深?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冷焰身上,眼神愈发锐利嫌恶。「起来!别在那儿装死卖活!」她呵斥道,然后对环儿使了个眼色。
环儿会意,上前一步,竟开始对冷焰进行搜身。粗糙的手毫不客气地在冷焰单薄的衣物上摸索按压,冰冷的手指触及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冷焰屈辱地闭了闭眼,身体僵硬,任由对方施为,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知道,这是必经的一遭,莲姬疑心既起,绝不会轻易放过。
环儿搜得很仔细,从头发丝到脚底,甚至掰开冷焰的手看了看她一直捏着的那半块馍馍,最后嫌弃地扔回她手里。
「娘娘,她身上什么也没有。」环儿回禀道,语气也有些失望。
莲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兴师动众而来,却一无所获,这让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憋闷,更隐隐觉得在下人面前有些失了面子。她盯着冷焰,那眼神仿佛毒蛇信子,咝咝地冒着寒气。
「看来,是有人存心耍弄本宫?」她声音压低,带着危险的意味,不知是在说那投递纸条的人,还是在暗示冷焰。
冷焰刚刚因搜身结束而稍稍放松的身体再次绷紧,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哀切道:「娘娘……定是有人嫉恨娘娘深得王爷爱重,故意散布谣言,想借娘娘之手……来整治罪妾这无关紧要之人……娘娘您千万不要中了小人奸计啊!」
她这话,看似在为自己辩解,实则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嫉恨莲姬”的方向,暗示有人想利用莲姬。
莲姬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在王府后院得宠多年,明里暗里的敌人确实不少,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但她天性多疑,绝不会因此就完全打消对冷焰的怀疑。
「哼,」她冷哼一声,「是不是奸计,本宫自有论断!你最好一直这么‘安分守己’,若是让本宫抓到一丝错处……」她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就在这时,前去搜查墙根的其中一个婆子,似乎为了交差,又或许是觉得刚才检查得不够仔细,再次蹲下身,用手扒开墙根一处积雪,露出鼻尖嗅了嗅。
忽然,她“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这一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莲姬猛地转头看去:「发现了什么?」
那婆子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莲姬面前,摊开手心。只见她那粗糙的指腹上,沾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褐色泥土颗粒,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娘娘,您看这个!」婆子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兴奋,「就在那边墙根底下,积雪盖着,老奴扒开才看到,就这么一点点!这土……看着确实不像咱们府里常见的土!」
莲姬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几乎是抢过那点泥土颗粒,凑到眼前仔细查看,又学着婆子的样子放到鼻下嗅了嗅,似乎能嗅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冷焰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成功了!她们终于“发现”了!但她的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更加浓重的茫然和恐惧,仿佛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墙根下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莲姬厉声问道,目光如炬,猛地射向冷焰,「你院子里,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说!是不是你与外勾结传递消息的凭证?!」
「罪妾不知道!罪妾真的不知道啊娘娘!」冷焰吓得浑身一抖,眼泪流得更凶,磕头如捣蒜,「罪妾终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院门都出不去,如何能与外人勾结?这……这定是哪里弄来的脏土,或者是……是老鼠从外面叼来的?娘娘明察!罪妾冤枉啊!」
她将“老鼠”二字咬得略微重了一丝丝,但在一片哭诉声中,显得那么自然,就像是情急之下的胡乱猜测。
「老鼠?」莲姬眯起了眼睛,反复捻着手指间那点红褐色的颗粒,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怀疑、警惕、一丝隐隐的兴奋(终于抓到了把柄)交织在一起。
她不再看跪地哭泣的冷焰,而是对环儿和婆子们下令:「给本宫继续搜!重点查那些老鼠洞!看看还有没有这种东西!」
婆子们再次行动起来,这次目标明确,专门寻找墙根鼠洞。很快,她们又在另外两三处不起眼的、疑似有老鼠活动痕迹的角落附近,找到了极其微量、零星散落的同样颜色的土屑。
这一切,自然都是冷焰这几日利用清扫积雪的掩护,极其小心、微量地散布下去的,模仿老鼠搬运杂物时零星遗落的痕迹。
证据似乎越来越多地指向了“老鼠从外叼来”这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但也正因为是“从外叼来”,这“外”是哪里?这奇怪的泥土又代表着什么?
莲姬看着收集到的那一点点“证据”,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冷。她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冷焰,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环儿,收好这些东西。」她吩咐道,语气带着一种掌握了秘密的矜持和阴冷,「我们走。」
她转身,银狐斗篷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下院门洞开,寒风呼啸而入,以及跪在雪地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的冷焰。
冷焰伏在冰冷的雪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助地哭泣。但埋在阴影里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冷静得可怕。
鱼饵已经吞下,猎犬已经循着气味出发了。接下来,就看莲姬会如何利用这个“发现”,又会将这祸水,引向何方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默默地关好院门,将凛冽的寒风和外界的一切窥探暂时隔绝。然后,她走到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草堆旁,慢慢地将那些干草重新拢好,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弦绷得有多紧。她在等待,等待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来临。
莲姬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回到自己温暖如春、香气缭绕的寝殿,莲姬立刻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环儿。她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帕,看着上面那一点点红褐色的土屑,眼睛兴奋得发光。
「环儿,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低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认同。
环儿凑近了看,迟疑道:「奴婢瞧着……确实不像府里的土。倒像是……像是城外兵营附近那种红土?或者是……烧窑的地方那种陶土?」
「兵营?陶土?」莲姬喃喃道,脑子里飞快地旋转。她想起前几天环儿回报的,冷焰那些关于“败了”、“狼来了”的疯言疯语,又想起王爷受伤归来后,府里隐隐流动的紧张气氛……
一个大胆的、恶毒的猜想,逐渐在她心中成形。
难道……这北狄贱人,真的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与外界勾结?这泥土,是传递信息的信物?或者是指示地点的标记?她说的“败了”,是不是指北狄那边打了败仗?而“狼来了”,是不是指北狄人要来救她?或者……是别的什么阴谋?
越想越觉得可能!否则如何解释这王府从未见过的泥土?如何解释那贱人莫名其妙的问话?
强烈的嫉妒和危机感(绝不能让这贱人再有翻身之日!)以及一种即将立下大功的兴奋感,驱使着莲姬做出了决定。
她要立刻去见王爷!要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王爷!这样一来,不仅能彻底踩死那个北狄贱人,还能让王爷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他、能为他分忧解劳的人!
想到这里,莲姬再也坐不住了。她精心补了补妆容,确保自己看起来既担忧又可靠,然后拿着那块包着土屑的手帕,匆匆赶往萧绝养伤的书房。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药香混合着墨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萧绝半靠在软榻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正听着手下幕僚低声汇报着军务和朝中的动向。气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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