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鹰符现·赤羽钉入北狄舆图（1/2）
冰冷的月光，像一层惨白的盐霜，洒在乱葬岗起伏的坟茔和破碎的棺木上。夜风呜咽着穿过枯枝，带起鬼火般的磷光，以及那些永远散不去的、若有似无的血腥与腐败的气息。
冷焰靠坐在那座半塌的古老墓穴阴影里，身上紧紧裹着那件从铁盒中找出的、略显宽大的黑色“影鹰”劲装。衣服陈旧却结实，带着一股淡淡的樟木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意外地帮她抵御了不少夜间的寒气。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唇瓣干裂，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两颗被冰雪淬炼过的黑曜石，锐利、冰冷，充满了某种近乎疯狂的算计和生命力。
她的指尖，正反复摩挲着那半枚冰冷的青铜鹰头令牌。粗糙的纹路，断裂的茬口，都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和隐秘的力量。
这几日，她一边继续靠着露水、草根和偶尔能找到的零星野果补充体力，一边更加仔细地搜索这片区域，但再没有更多的发现。那个铁盒，似乎只是某个不幸陨落在此的“影鹰”成员留下的唯一遗物。
然而，这半枚令牌，以及令牌与赤鹰符之间那惊人的、若有似无的联系，已经在她心中点燃了一把熊熊燃烧的野火。
定北侯府……影鹰……先帝……
一个个碎片在她脑中飞速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可能惊天动地的轮廓。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定北侯府并不仅仅是普通的军方巨头，而是深度参与了先帝时代最隐秘的核心力量，那么，侯夫人交给她的这枚赤鹰符，所代表的意义就远远超出了“调动北疆旧部”那么简单！
它是否……也代表着某种对“影鹰”残部的潜在影响力？甚至是一种……继承权？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血液几乎要冲破虚弱的身体束缚沸腾起来。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那本关键的、可能记载了“影鹰”联络方式和内部密文的笔记本，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这半枚令牌，更像是一个信物，而非调兵遣将的虎符。没有对应的指令和身份验证，它可能一文不值。
她需要验证。需要找到答案。
而眼下，她还有一个更迫在眉睫的任务——给萧绝送上一份“大礼”！
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之处取出那枚真正的赤鹰符——玄铁为底，镶着金丝，鹰眸锐利，振翅欲飞。这是定北侯夫人给她的，通往北疆军力的钥匙。
然后，她又拿出了那卷这些天她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反复回忆、确认，并用捡来的炭块在撕下的内衬衣角上仔细绘制的——胤朝边境军事布防图。
这份布防图，是她还是“王妃”时，在那间幽暗的密室烛火下，用鲜血和生命风险拓印、记忆下来的。上面详细标注了边境各处的关隘、兵力部署、粮草囤积点、换防路线……是萧绝经营北疆、防御北狄的心血之作，也是绝对的军事机密。
后来萧绝虽然因为莲姬事件和粮草被劫，对布防进行过调整，但冷焰通过后续的观察和零碎信息，基本掌握了调整后的脉络，并在这份图上做了修正。
现在，这份最新的、堪称致命的军事机密，就握在她的手中。
她的目光，落在了布防图上几处关键的要塞和粮草点上。一个大胆而狠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萧绝，你不是刚刚“平定”了北狄叛军，声势正隆吗？你不是仗着这份固若金汤的布防，自以为高枕无忧吗？
我就让你的“赫赫武功”，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要用这份布防图，引导北狄那些残余的、对胤朝充满仇恨的势力，去精准地打击萧绝最疼的地方！让他们狗咬狗，互相消耗！
而她自己，则隐藏在幕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选中了地图上一处名为“黑石峡谷”的地方。那里是胤朝边境运输粮草的重要通道，守军相对薄弱（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却是连接前后方几个大粮仓的咽喉。一旦被切断，前线数个重要关隘的补给都会陷入困境。
更重要的是，据她之前得到的情报，一股对萧绝灭杀他们部落充满仇恨的北狄残兵，就活跃在黑石峡谷附近的漠北草原上。他们人数不多，但极其彪悍骁勇，熟悉地形，来去如风，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就是他们了！
冷焰眼中寒光一闪，拿起那枚赤鹰符。玄铁的冰冷触感让她精神一振。
她当然不会直接用赤鹰符去调动定北侯的旧部——那样太容易暴露侯府，而且北疆军内部情况复杂，未必能完全听从这遥远的指令去执行如此凶险的任务。
她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这赤鹰符，在此刻，更像一个象征，一个印鉴。
她要用它，来增加这封“致命信笺”的分量和可信度！
她再次咬破了自己刚刚结痂的手指——这具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以血为墨。殷红的血珠渗出，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在那一小块绘制着地图的布片背面，开始书写。用的是北狄文字，夹杂着一些草原部落间通用的暗语。内容言简意赅，却充满了诱惑和煽动：
「致漠北的苍狼们：
黑石峡，胤狗粮道咽喉，守军五百，换防每旬五日。附图乃真，破之，可断萧绝一臂，雪尔等部落之仇。
若不信，可验看附印。——友：赤鹰」
写到最后“赤鹰”二字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她没有直接盖上赤鹰符——那太明显了，万一落入他人之手后患无穷。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着血，照着赤鹰符上那飞鹰的形态，在布片角落勾勒了一个简易却神似的飞鹰图案！
这个图案，既暗示了与定北侯府可能存在的关联，增加了信息的可信度，又不会留下真正的实物把柄。对于那群急于复仇、不会深究细节的北狄残兵来说，足够了！
做完这一切，她仔细地将布片卷好，用从衣服上扯下的细线捆扎结实。
接下来，是如何送出去。
她不能亲自去。她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长途跋涉前往漠北，而且目标太大。
她需要信使。
她的目光，投向了乱葬岗深处。
那里，是乌鸦的王国。
这些被视为不祥之兆的黑禽，智力极高，记性极好，而且飞行能力惊人，能够跨越遥远的距离。更重要的是，北狄某些古老的部落，确实有着驯养乌鸦传递简短消息的传统。
冷焰的母亲，来自北狄一个已经衰落的、掌握着许多古老知识的萨满家族。冷焰小时候，曾听母亲提起过如何与这些“黑暗使者”短暂“沟通”的技巧——并非真正的驯养，而是利用特定的声音、食物和气息，吸引它们，让它们暂时为你所用，将绑有信息的小物件带往大致的方向。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成功率可能很低的方法。但她现在别无选择。
她撕下最后一小条能吃的干肉——这是她从某个废弃的猎物陷阱里找到的，一只被夹死多时、已经风干发硬的野兔腿上撕下来的。她一直舍不得吃，留到了现在。
她将肉条的一端系在卷好的布卷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记忆中母亲曾发出的那种低沉、嘶哑、类似于乌鸦啼叫和萨满吟诵之间的古怪音调，对着乌鸦聚集的方向，轻轻地、反复地吹响。
同时，她将那块带着血的布卷，暴露在月光下。鲜血的气息，对于这些食腐的鸟类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起初，那些乌鸦只是警惕地在枝头跳跃，血红的眼睛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时间一点点过去，冷焰的心渐渐下沉。难道失败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羽毛黑得发亮的乌鸦，似乎被那血腥气和持续的、古怪的音调所吸引，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离她不远的一截枯木上，歪着头，打量着她，以及她手中那块系着肉条的“奇怪东西”。
冷焰屏住呼吸，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只是口中那古怪的音调吹得更加轻柔，更加具有诱惑性。
那乌鸦跳近了几步，又跳近了几步……
突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俯冲下来，尖利的喙精准地啄走了那块系着布卷的肉条！
然后，它毫不停留地振翅高飞，消失在墨蓝色的夜空中，朝着北方——那片广袤的漠北草原的方向飞去。
成功了！
冷焰脱力般地靠回墓穴墙壁，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刚才那一刻的紧张，几乎耗尽了她积攒的所有力气。
她不知道那只乌鸦最终会不会飞到目的地，不知道那伙北狄残兵会不会发现并相信布卷上的信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能力去攻击黑石峡谷……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闲棋。
但她必须走。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也值得她去尝试。只要能给萧绝制造麻烦，消耗他的力量，扰乱他的视线，对她而言就是胜利。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疼痛。高烧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缩进墓穴更深处，躲避着越来越冷的夜风。
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攥紧了那半枚青铜鹰头令。
「影鹰」……「影鹰」……
她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烙进灵魂深处。
「等着吧……」她对着无边的黑暗，也是对着自己说，「无论你们是谁，藏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们……」
「萧绝的江山，该还回来了……」
……
数日后，漠北草原深处。
一支约百人的北狄骑兵，正驻扎在一个背风的沙丘后面。他们衣甲破旧，面带风霜，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但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锐利，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无法化解的疲惫。
他们是原北狄大将兀术麾下的一支精锐分队。兀术兵败被萧绝斩首后，他们侥幸突围，一路被胤朝军队追杀，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窜到这漠北苦寒之地，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悍勇才勉强生存下来。
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但实力悬殊，只能小股骚扰一下胤朝的巡逻队或者边境村庄，根本无法撼动萧绝布下的严密防线。
首领巴特尔是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此刻正烦躁地磨着他那把已经崩了口的弯刀。刚刚又有兄弟因为箭伤感染，高烧死去了。药物匮乏，食物也越来越难找。绝望的气氛笼罩着这支残兵。
「头儿！看！那是什么？」一个负责警戒的年轻士兵突然指着天空低呼。
巴特尔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去。
只见一只巨大的乌鸦，正绕着他们的临时营地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呱呱”叫声。
这在草原上并不稀奇。
但奇怪的是，那乌鸦盘旋了几圈后，竟然朝着他们俯冲下来，在离巴特尔不远的地方扔下了一个小东西，然后迅速飞走了。
那东西落在沙地上，似乎是一小块卷着的布，上面还系着一小条黑乎乎的、像是肉干的东西。
「搞什么鬼？」巴特尔皱眉，警惕地没有立刻上前。他示意旁边一个手下，「去看看！」
手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刀尖挑起了那个布卷，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拿了回来。
巴特尔接过布卷，解下那条已经发硬发臭的肉干，嫌弃地扔到一边，然后展开了那块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背面那个用暗褐色（显然是干涸的血）画成的飞鹰图案！
巴特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图案……他隐约有点印象！似乎在很多年前，跟随大汗觐见老北狄王时，在某个来自胤朝的、身份神秘的使者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标记！那代表着一种隐秘而强大的力量……
他心脏狂跳起来，急忙将布片翻过来。
当看到上面绘制的详细军事布防图和那几行北狄文字时，他的呼吸彻底变得粗重！
「黑石峡……粮道……守军五百……换防时间……」他逐字逐句地读着，脸上的刀疤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颤抖。
「这……这是真的？！」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周围的弟兄们。
「头儿，这图看起来不像假的……你看这地形标注，和我们知道的一样！」一个曾经担任过哨探的老兵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语气震惊。
「还有这个印……这个飞鹰……我好像听兀术大将军醉酒后提起过一次，说是胤朝皇帝老儿手里有一把很厉害的暗剑，标志就是鹰……」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战士喃喃道。
「是陷阱吗？」也有人表示怀疑，「胤狗怎么会给我们送这个？还是用这种方式？」
巴特尔死死盯着那块布，眼神变幻不定。
理智告诉他，这太诡异了，很可能是个引诱他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但情感上，那复仇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黑石峡谷！他知道那里！确实是胤朝运输粮草的要道！如果这地图是真的，如果上面的信息是真的……这就是天赐良机！
他们缺衣少食，弹药将尽，兄弟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再这样下去，不用胤朝军队来剿，他们自己就会冻死、饿死、散伙在这漠北荒原上。
不如……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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