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宗府夜审·素手织网陷囹圄(1/2)
冰冷的马车颠簸着,车轮碾过胤都深夜的街道,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
冷焰蜷缩在车厢角落,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后心被踹的那一脚尤其沉重,呼吸间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手腕被萧绝捏碎的地方更是肿起老高,传来钻心的疼痛。
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黑暗的车厢里,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车外御林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正随着伤口流出的血液一点点消逝,也能清晰地回忆起萧绝那扭曲暴怒的眼神、手腕喷涌出的黑血,以及冯保出现时那绝处逢生的转机。
模糊时,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母妃温柔的叮嘱:「焰儿,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有希望……」还有萧绝掐着她下巴时,那淬毒般的低语:「本王会让你求死不能!」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仇还未报尽,萧绝还未亲眼看着他拥有的一切彻底崩塌,她怎么能死?
冰冷的恨意如同强心针,一次次将她从昏厥的边缘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帘被猛地掀开,外面火把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两个穿着宗人府号衣的差役面无表情地站在车下。
「人犯带到!交接!」押车的御林军小队长朗声道。
一个穿着宗人府司狱官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走上前,借着火把光打量了一下车厢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冷焰,皱了皱眉:「冯公公吩咐了,要好生看管,别让她死了。弄下来,抬进去!」
「是,王司狱。」差役应声,上前粗鲁地将冷焰从车里拖了出来。
动作牵扯到伤口,冷焰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啧,伤得可真不轻。」王司狱撇撇嘴,眼神里却没有多少同情,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直接送刑房隔壁的羁押室,已经叫了医官在那儿候着了。」
冷焰被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架着,拖进了宗人府那扇黑漆漆、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侧门。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高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血腥味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走廊深邃而阴暗,墙壁上隔很远才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脚下冰冷的石板路。偶尔经过一些紧闭的铁门,里面会传出几声压抑的呻吟或是铁链拖动的哗啦声,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就是宗人府,专门关押审讯皇亲国戚和宗室子弟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比诏狱更加令人绝望。
冷焰被拖进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墙角堆着一些看不清用途的杂物。空气里药味浓重,一个穿着太医署服饰、面带纱巾的女医官正坐在桌旁,桌上放着药箱。
「人放床上。你们外面守着。」王司狱对差役吩咐道,然后又对女医官点了点头,「李医官,麻烦你了,动作快点。上头等着问话呢。」
李医官站起身,声音透过纱巾有些发闷:「知道了。请大人稍候。」
差役将冷焰扔在硬板床上,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王司狱就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显然是要监视整个过程。
李医官走到床边,看了看冷焰的惨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silently地检查伤势,先是探了探脉搏,又看了看她后心的淤伤,最后小心地托起她那只变形肿胀的手腕。
「手腕骨裂,身上多处外伤,内腑可能也有震伤。」李医官低声判断,声音很低,似乎不想让门外的王司狱听清全部,「我先给你止血,固定手腕,再喂你一颗护住心脉的药丸。但这里的条件……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
冷焰睁开眼,看着这位女医官。对方眼神清澈,动作专业而轻柔,与这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多谢……」冷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李医官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她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小心地洒在冷焰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白布进行包扎。处理手腕时,她手法娴熟地进行复位和固定,虽然剧痛难忍,但冷焰硬是咬着牙没有叫出声,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冷汗浸透了鬓发。
最后,李医官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冷焰嘴边,又给她喂了点水。
「这药能暂时稳住你的情况,但……你好自为之。」李医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眼神里带着一丝提醒和无奈。
冷焰吞下药丸,感受着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她看着李医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在这里,没有人能真正救她。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让她能活着接受审讯罢了。
处理完毕,李医官收拾好药箱,对王司狱道:「大人,伤势暂时处理了,但失血过多,内伤不轻,需要静养,切忌再用刑……」
王司狱不耐烦地打断:「知道了知道了!有命活着受审就行!李医官,你可以回去了。」
李医官看了冷焰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提着药箱离开了。
王司狱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冷焰:「冷氏,能说话了吗?」
冷焰闭着眼,没有理会。
王司狱冷哼一声:「别给老子装死!告诉你,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乖乖配合,还能少受点罪!」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另一个差役在门口禀报:「王司狱,刘御史、大理寺的张少卿,还有宫里来的冯公公都到了,正在刑堂等着呢。」
「这么快?」王司狱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冷焰,露出一丝狞笑,「得,正主儿们都等不及了。走吧,带你去见识见识宗人府的刑堂!」
冷焰再次被差役粗暴地拖了起来,带出羁押室,走向走廊更深处。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发浓重,两旁墙壁上挂着的刑具也越发狰狞可怖。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黑沉沉的铁门前。
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极其宽敞的石室,墙壁上插着火把,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也映照出墙上、地上各式各样令人胆寒的刑具。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审案桌,桌后坐着三个人。
正中一人,正是面白无须、眼神平静无波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他仿佛不是置身于血腥的刑堂,而是坐在御花园里赏花一般从容。
左侧是一位身穿御史官服、面容清癯严肃的老者,正是今晚在王府带头血谏的刘御史。他看着被拖进来的冷焰,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右侧则是一位身着大理寺少卿官服、面色冷峻的中年官员,想必就是那位张少卿。他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冷焰,不带丝毫感情。
桌子前方,是一个预留的空地,显然是给“人犯”准备的。
差役将冷焰拖到空地中央,松开了手。冷焰浑身无力,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凭借一股意志力,勉强站稳了身形,昂起了头,尽管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血污,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冷冷地扫过桌后的三人。
「跪下!」王司狱在一旁厉声喝道。
冷焰仿佛没有听见,目光直直地看向冯保。
冯保轻轻抬了抬手,止住了王司狱,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罢了,冷氏姑娘身上有伤,免跪吧。看座。」
王司狱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不敢违逆冯保,连忙示意差役搬来一张带着镣铐的椅子——这通常是给身份特殊的犯人或证人准备的。
冷焰没有客气,她现在确实虚弱到了极点,每多站一秒都是煎熬。她慢慢地、借着椅子的支撑坐了下去,镣铐冰冷地扣住了她的脚踝。
「冷氏,」刘御史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今夜王府之事,你可知罪?」
冷焰抬起眼,看向这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老御史,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嘲讽的弧度:「罪?刘大人指的是……我用淬了『朱颜烬』的瓷片,划伤摄政王的那一下吗?」
她竟然直接承认了!而且点明了毒药的名字!
桌后三人眼神同时一凝。
张少卿猛地一拍惊堂木(虽然这并非公堂,但他习惯性地带来了),厉声道:「大胆!公然承认刺杀当朝摄政王,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你还不从实招来,为何行刺?受何人指使?那『朱颜烬』毒药从何而来?!」
冷焰却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讥诮:「为何行刺?刘大人,张少卿,冯公公,你们今夜不是在王府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吗?萧绝掘我母妃之坟,曝尸荒野,此等禽兽不如之行径,难道不该杀吗?!我身为女儿,为母报仇,何罪之有?!何需他人指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在这阴森的刑堂里回荡,竟让那熊熊燃烧的火把都仿佛为之一滞!
刘御史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反驳。他亲眼看到了那些证据,内心的震撼和愤怒尚未平息。
张少卿却是面色一沉:「一派胡言!就算王爷……就算摄政王真有不是,也当由朝廷法度论处,岂容你私下动用极刑,刺杀朝廷亲王?!此风一开,国将不国!更何况,你所言之事,尚无定论!那些所谓证据,尚需查验!」
「查验?」冷焰的目光猛地转向张少卿,锐利如刀,「张大人是觉得,那些从我母妃棺椁中起出的、染血的皇室工匠铭牌是假的?那份记录着萧绝心腹周士仁秘密调动人手、前往北狄边境掘墓的文书是假的?还是觉得,我母妃棺中空无一物、唯独陪葬的一枚北狄公主金印不翼而飞,是假的?!」
她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根本不像临时编造!
张少卿被她问得一窒,脸色有些难看。那些证据,冯保已经让人当场收管,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但看冷焰如此笃定,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可他身为大理寺少卿,必须秉持程序正义,不能仅凭人犯一面之词和未经核实的证据定案。
「即便如此,」张少卿强自镇定,「你刺杀王爷,也是重罪!更何况,你所用之毒,乃是北狄宫廷秘毒『朱颜烬』!你从何得来?你是否与北狄仍有勾结?此行刺,是否北狄指使,意图乱我大胤朝纲?!」
这才是审讯的关键!也是皇帝最关心的问题!一个前和亲公主,手握北狄秘毒,刺杀摄政王,其背后的政治意味太浓了!必须审问清楚!
冯保依旧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不出喜怒。
刘御史也凝重地看着冷焰,等待她的回答。他虽同情其遭遇,但若真涉及邦交国政,他也绝不会姑息。
冷焰面对这尖锐的指控,却再次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讽刺:「北狄指使?张大人,莫非忘了,我是为何才来和亲的?北狄王庭视我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母妃被他们毒杀,我被他们当成弃子送来胤朝受辱!北狄会指使我?他们只怕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这『朱颜烬』,的确是我母妃留下的。她早已料到北狄王庭不会放过我们母女,暗中制备此毒,藏于贴身的胭脂盒夹层之中,本是为了……在受辱时自尽所用。她没能用上,却留给了我。」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恨意:「母妃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我用它来为她报仇,有何不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将个人复仇与政治阴谋切割开来。
张少卿眉头紧锁,似乎在判断其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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