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流汹涌·各方谋动夜未央(2/2)
差役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冷焰那苍白虚弱却眼神清冽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再坚持,快速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门再次关上。
冷焰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药渍,眼神冰冷。
果然有问题。
刚才那差役的反应,以及他急于收拾碎片离开的行为,几乎证实了她的猜测。这碗药,恐怕是穿肠毒药。
萧绝的手,已经伸到宗人府内部了。或者说,宗人府内部,本就有人愿意为萧绝效命。
她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经此一事,她更加不敢动用福忠送来的那包药粉。谁又能保证,那包药粉就绝对安全呢?在这座吃人的牢笼里,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重新躺下,强迫自己休息,积蓄每一分力量。
天快亮时,羁押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这一次来的,是王司狱和两名面色冷硬的差役,还有一个捧着文房四书的书记官。
「冷氏,起来!」王司狱的语气比昨晚更加不耐,「张少卿有令,要详细录你的口供!把你如何拿到证据、如何混入宴会、如何行刺的经过,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再说一遍!若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新一轮的审讯,开始了。
这一次,不再是昨晚那种带有试探和博弈性质的问话,而是更加直接、更加高压的逼供。张少卿显然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急于拿到一份清晰完整的口供,无论是给皇帝看,还是给朝臣看。
冷焰被带回了刑堂。
张少卿和刘御史依旧坐在桌后,只是两人脸色都比昨晚更加凝重疲惫,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冯保不在,但谁都明白,他的眼睛一定在盯着这里。
「冷氏,」张少卿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昨日你所言,漏洞百出!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实招来!否则,这宗人府的一百零八道刑罚,本官不介意让你一一尝遍!」
冷焰跪在冰冷的石地上(这次没有被允许坐下),虚弱地抬起头,声音却依旧清晰:「大人要问什么,请问吧。小女子所知所言,昨日已然尽述。」
「好!本官看你嘴硬到几时!」张少卿冷笑,「第一个问题!你说你母妃将‘朱颜烬’藏于胭脂盒中留给你,那胭脂盒现在何处?」
冷焰垂下眼睫:「当年入胤朝和亲,所有随身物品皆被王府下人查验收走,那胭脂盒……想必早已不知被丢弃在哪个角落了。」她早就料到会问这个,答案也无从查证。
「第二个问题!你说有贵人助你,告知你证据所在并安排人手。你是如何与这位贵人联络的?通过何人?在何处?」
「皆是那位贵人主动联系我。每次方式都不同,有时是夜里从窗缝塞入纸条,有时是利用送饭的老妪传递只言片语。我甚至不知来者是谁。」冷焰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贵人」,死无对证。
「荒唐!」张少卿怒道,「那昨晚宴会,你是如何混进去的?又是谁帮你将那些证据带到各位大人案前?」
「我打晕了一个送酒水的侍女,换了她的衣服。至于证据……那位贵人说,他自有安排,让我只需在合适的时候站出来指认即可。具体是何人操作,我亦不知。」冷焰继续含糊其辞,将细节全部模糊化。
「你!」张少卿气得脸色发青,「一问三不知!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老实交代了!来人——」
「张大人,且慢。」刘御史再次出声阻止,他眉头紧锁,看着冷焰,「冷氏,你口口声声说有贵人相助,却又说不出任何具体细节。你可知,仅凭你空口白牙,根本无法取信于人,反而会罪加一等!」
冷焰看向刘御史,眼神坦然却又带着一丝悲凉:「刘大人,我自知人微言轻,所言难以取信。但我所言句句是实。那位贵人神通广大,行事岂会留下明显痕迹给我这等小人物抓住?大人若不信,尽可去查。或许……查一查昨日宴会前后,有哪些人异常离开过席位?查一查王府的出入记录,是否有不该出现的人出现?查一查……最近朝中,有哪位大人对摄政王的某些政策,异议最大?」
她再次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朝堂争斗,引导他们去怀疑那些真正的、可能与萧绝有政见分歧的朝臣。
刘御史和张少卿对视一眼,眼神更加复杂。冷焰的话,像是一根根刺,精准地扎在他们这些深知朝堂暗流汹涌的人心上。
难道真的……是某位位高权重者,借刀杀人?
就在刑堂内气氛再次陷入僵持之际,一个差役急匆匆跑进来,在张少卿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少卿脸色猛地一变,霍然起身:「什么?太后娘娘驾到?!」
刘御史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
就连一直强撑着的冷焰,心中也是猛地一凛!
太后?
那位久居深宫、几乎不过问世事的前朝皇后、当今皇帝的嫡母?她怎么会突然来到这血腥的宗人府刑堂?!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沉重的铁门被完全打开,一行宫人簇拥着一位身着暗紫色凤纹宫装、头戴珠翠、面容保养得宜、眼神却透着历经沧桑后威严与淡漠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当朝太后。
刑堂内所有人,包括张少卿和刘御史,全都跪倒在地:「臣等恭迎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刑堂,最后落在跪在地上、浑身血污、显得格外渺小可怜的冷焰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都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谢太后娘娘。」
张少卿和刘御史站起身,垂手恭立,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不明白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为何会突然驾临这等污秽之地。
太后没有看他们,而是径直走向冷焰,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冷焰依言,缓缓抬起头,迎上太后的目光。
四目相对。
太后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仿佛要透过她狼狈的外表,看穿她的灵魂。
冷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位太后,在她过去的认知和福忠偶尔透露的信息中,是一位极其复杂、并且与萧绝生母惠妃之死有着微妙关联的人物。她此刻出现,是福是祸?是善意,还是……更大的阴谋?
良久,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
「像,确实有几分像当年的惠妃妹妹……」太后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近处的几人能听到,「尤其是这双眼睛,倔强,不服输……」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冷焰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太后竟然主动提及了惠妃!而且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怀念?
张少卿和刘御史也是面面相觑,更加摸不着头脑。
太后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神情,她转向张少卿和刘御史,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皇帝已经跟哀家说了此事。哀家今日来,只想问你们一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大臣:「审问一个身受重伤、为母报仇的弱女子,逼问那些捕风捉影、无从查证的所谓‘幕后主使’,就是你们身为朝廷重臣,此刻最该做的事吗?」
张少卿和刘御史顿时汗流浃背,连忙躬身:「臣等不敢!」
「北狄边境军报频传,粮草被劫,军心不稳!朝堂之上,摄政王重伤休养,政务堆积!尔等不去思量如何应对国事,稳定朝纲,却在此对一个可怜女子苦苦相逼,是何道理?!」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之意!
「太后娘娘息怒!臣等……臣等也是奉旨行事……」张少卿慌忙辩解。
「奉旨?」太后冷笑一声,「皇帝是让你们查清真相,不是让你们滥用刑罚,屈打成招!更何况,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关乎两国邦交,岂能如此草率?!!」
她的话,义正辞严,一下子将审讯的性质拔高到了国事和皇家尊严的层面。
张少卿和刘御史彻底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
太后再次看向冷焰,眼神缓和了一些:「冷氏,你为母报仇,其情可悯。但刺杀亲王,国法难容。你的罪,自有宗人府会同三司,依律审定。在此之前,」
她转向王司狱,语气威严:「给她换个干净些的牢房,派太医好生诊治,不得再用刑!若是让哀家知道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王司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好生看管,绝不敢怠慢!」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冷焰一眼,转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刑堂。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彻底改变了刑堂内的局面。
张少卿和刘御史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后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保下冷焰的命,停止高压审讯,将案件引向正常的司法程序,并且暗示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和外交,需要慎重。
这背后,是否有皇帝的授意?还是太后自己的意思?
无论是哪种,他们都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对待冷焰了。
冷焰跪在地上,心中同样是波澜起伏,惊疑不定。
太后为何会突然出面保她?
是因为那几分像惠妃?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还是因为……她捏造的那个「幕后贵人」,阴差阳错地让太后产生了某种联想或忌惮?甚至,太后本身,就是那个「恨极了萧绝专权」的人之一?
信息太少,她无法判断。
但无论如何,太后的介入,暂时缓解了她的危机。她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也得到了基本的安全保障。
这无疑是黑夜中的一道曙光。
很快,她就被差役带离了刑堂,换到了一间虽然依旧简陋、但明显干净干燥许多的牢房,甚至还送来了一套干净的囚服和真正的被褥。
不久,李医官再次被传来,重新为她处理伤势,用的药也明显比上次好了不少。
冷焰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变化,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她知道,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危机解除。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