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血诏横空·螳螂黄雀局中局(2/2)
他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臣们下意识地屏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开来。
萧绝的目光锐利如鹰,先是扫过御案上的血诏,随即落在皇帝脸上,最后才环视一圈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依礼微微躬身:「臣,萧绝,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急召臣等入宫,所为何事?莫非是与方才宫中走水有关?」
他直接点出火灾,试图掌握一丝主动。
萧昱抬起眼,目光与他对上,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压迫感。
「皇叔来了。」皇帝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走水之事,自有内廷侍卫扑救。朕急召诸位爱卿前来,乃是因为在扑救火灾之时,意外发现了一件关乎国本、关乎先帝遗志的……重要之物。」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那明黄绢帛之上。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这个动作,猛地提了起来!
「此物,」萧昱的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大臣的耳中,「乃是在已被焚毁的秘档库废墟之中,由太后……以及众多宫人,亲眼见证发现!」
他刻意强调了“太后”和“众多宫人”,坐实了此物的“真实性”和“公开性”。
「经朕初步辨认,」皇帝的目光扫过脸色已然开始变化的萧绝,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擂响,「此乃——先帝亲笔所书,并以朱砂加印的……血诏遗旨!」
「嗡……」地一声,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
尽管已有猜测,但由皇帝亲口证实,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无与伦比!血诏!竟然是血诏!多少年了,关于先帝可能留有遗诏的传闻一直不断,却从未被证实!今夜,它竟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现天日!
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但他依旧强自镇定,冷笑道:「陛下,此事关乎重大,岂可轻信?秘档库大火来得蹊跷,这所谓的‘血诏’出现得更是诡异!焉知不是有心之人故意纵火,趁机伪造此物,欲乱我朝纲?!」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反击!质疑血诏的真实性!
不少大臣闻言,也露出了迟疑和思索的神色。确实,这一切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
然而,皇帝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
萧昱并未动怒,反而点了点头:「皇叔所虑,不无道理。朕初见此物时,亦深感震惊与怀疑。」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然而,此诏书所用绢帛,乃内廷司特供御用云龙暗纹黄缎,历年皆有存档可查,其质地、纹路,绝非外人可以轻易仿造。其上字迹,经朕与几位侍奉过先帝的老太监初步辨认,确系先帝亲笔无疑!其笔锋、其力道、其习惯,旁人绝难模仿!」
「至于印鉴,」皇帝拿起绢帛,将末尾处那方殷红的印鉴展示给众人,「‘皇帝之宝’!且印泥中混有特殊金粉与龙涎香,此乃先帝晚年用印的独有特征!内府亦有记载!」
一条条证据被抛出,有理有据,极大地增强了血诏的真实性。
萧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死死盯着那方印鉴,拳头在袖中攥紧。他知道,皇帝既然敢拿出来,必然是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做足了文章,难以从材质和笔迹上直接推翻。
他只能从内容上反击!
「即便如此,」萧绝寒声道,「谁能保证此诏书内容未被篡改?或者,根本就是先帝病重昏聩之时的呓语,不足以采信?陛下当知,先帝晚年,龙体欠安,时有糊涂之举!」
这话已是极为大胆,几乎是在公然质疑先帝的神智。
群臣哗然,却无人敢出声附和。
萧昱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皇叔,」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冰碴,「是否糊涂,是否足以采信,何不亲自一观?」
说着,他竟然将那份血诏,直接递向了身旁的首领大太监:「念!」
「奴才遵旨!」大太监双手颤抖地接过那重若千钧的绢帛,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尖细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刺耳,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
「朕遵太祖皇帝遗训,承天受命,御极天下数十载,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天命有时,龙体沉疴,恐大限之期将至。虑及国本,特立此诏,谕尔众臣:」
开场白并无异常,所有大臣都屏息凝神,竖起耳朵。
大太监的声音继续响起,念出的内容,却如同一个个炸雷,轰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皇四子萧昱,虽为中宫所出,然性情柔弱,难堪大任。朕观其行事,多受外戚与权臣掣肘,非雄主之象。若立其为帝,恐江山不稳,社稷倾颓!」
「什么?!」
「这……这……」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哗!所有大臣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龙椅上脸色瞬间苍白的皇帝,又看向脸色铁青、眼中杀意爆闪的萧绝!
这遗诏……竟然直接否定了当今陛下的继承资格?!
萧绝也是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内容……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先帝竟然如此评价萧昱?那当初……
还没等众人消化这个惊天巨雷,大太监咽了口唾沫,继续用变调的声音念出了更加石破天惊的内容:
「朕之皇弟,摄政王萧绝,文武兼资,果决刚毅,有定国安邦之才。然其性酷烈,权欲过盛,若掌大权,恐非国家之福,亦非万民之幸。朕深忧之。」
这下,连萧绝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先帝对他,竟是这般忌惮和评价?!
「故,经朕深思熟虑,决意效仿古制,兄终弟及,以安社稷。」大太监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破音,「特传位于——皇七子,赵王萧锐!赵王年幼,然聪慧仁厚,根基未深,可塑性强。着令内阁首辅、英国公、成国公……等五位顾命大臣共同辅政,直至赵王成年亲政!」
「摄政王萧绝,仍领亲王爵,然需交还兵符印信,退居藩邸,非诏不得入京!当尽心辅佐幼主,不得有非分之想!」
「钦此——!」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乾元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极致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兄终弟及?!传位于年仅十岁的皇七子萧锐?!彻底剥夺摄政王萧绝的权力,勒令其离京就藩?!
这……这遗诏的内容,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完全推翻了现有的权力格局!
如果这份遗诏是真的,那么当今陛下萧昱的皇位,来路不正!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绝,更是被先帝explicitly限制和防范的对象!
萧绝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脸上血色尽褪,又瞬间涌上骇人的青黑之色!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滚着震惊、愤怒、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和算计的狂暴杀意!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皇帝为何敢如此破釜沉舟!
这根本不是什么制约他的遗诏!这根本是一份要将他和他一手扶植的皇帝,一起彻底打入地狱的毁灭性诏书!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萧昱!他为了夺权,竟然伪造出这样一份将他自己也否定掉的遗诏!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子行径!但他赢了!因为这份遗诏,足以从根本上否定萧昱和萧绝执政的合法性!而一个被否定的皇帝,和一个被先帝点名“权欲过盛”的摄政王,还有什么资格把持朝政?!
「假的!!!」
萧绝猛地爆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声震殿宇!他双目赤红,指着那卷绢帛,浑身杀气腾腾:「这绝对是伪造的!先帝绝不可能留下如此荒谬的遗诏!萧昱!你为了夺权,竟敢伪造先帝遗诏,混淆视听,乱我朝纲!你该当何罪?!」
此刻,他已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直接厉声斥问!
皇帝萧昱的脸色同样苍白,但那苍白之中,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俯视着暴怒的萧绝。
「皇叔,」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又异常清晰,「朕知道,这份遗诏的内容,于你,于朕,都难以接受。朕初闻之时,亦觉五雷轰顶,痛彻心扉!」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群臣:「然,此诏书材质、笔迹、印鉴,皆经得起查验!发现之时,更有太后及众多宫人亲眼见证!岂容你我因一己之私,便矢口否认,罔顾先帝遗志?!」
他将“太后”和“众多宫人”再次抛出,死死扣住“人证物证”。
「太后?」萧绝像是抓住了什么,厉声冷笑,「太后如今何在?为何不请太后出来当面对质?!还有那些宫人!统统带来!本王要亲自问话!」
他断定太后绝不会承认这份对她儿子同样不利的遗诏!
然而,皇帝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萧昱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缓缓道:「太后娘娘因亲眼目睹先帝遗诏,忆及往事,悲痛过度,已晕厥过去,太医正在慈宁宫全力救治,无法见人。」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太后暂时“保护”了起来,也堵住了萧绝要求对质的可能。
「至于那些宫人,」皇帝继续道,「朕已命人严加看管,自然会细细审问,查明一切真相!但在真相大白之前,此诏书,乃先帝遗志,关乎国本,不容轻侮!」
「你!」萧绝气得几乎呕血,皇帝这是要硬生生坐实这份遗诏!
「陛下!摄政王!」内阁首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声音发颤地打圆场,「此事…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干系重大!确需谨慎查验,从长计议啊!或许…或许其中真有误会……」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是啊陛下,需慎重啊!」不少大臣纷纷附和,他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坏了,只想稳住局面。
「查验?自然要查!」萧绝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中寒光四射,逼视着皇帝,「但在查清之前,这份所谓的‘遗诏’,必须由本王与内阁共同保管!绝不能由陛下单独处置!」
他要夺回血诏的控制权!
萧昱却寸步不让,冷声道:「皇叔如今亦是诏书中所涉之人,为避嫌起见,恐不便参与保管。此诏,当由朕亲自保存,并由诸位顾命大臣……哦,抱歉,是内阁与宗人府王公共同监督查验!」
他刻意点出“诏书中所涉之人”和“顾命大臣”,像两根毒刺,狠狠扎进萧绝的心口。
「萧昱!你休要欺人太甚!」萧绝彻底撕破脸,往前逼近一步,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你以为,凭这一纸不知真伪的东西,就能扳倒本王?!」
「朕并非要扳倒谁!」萧昱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声音掷地有声,「朕只是要遵从先帝遗志,还政于该继位之人,保全我胤朝江山社稷!」
「若皇叔心中无鬼,又何惧查验?!」
两人剑拔弩张,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仿佛能碰撞出火花。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大战一触即发!
所有大臣都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刻就会上演一场喋血宫闱的惨剧!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尖声叫道:
「陛下!陛下!不好了!慈宁宫…慈宁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薨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紧绷的局势!
皇帝萧昱身体猛地一晃,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失声道:「母后?!」
而摄政王萧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先是震惊,随即,眼中猛地爆射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震怒、恍然、以及最终决断的骇人光芒!
太后死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是意外?是灭口?还是……自杀?!
无论真相如何,太后的死,彻底死无对证!那卷血诏的“人证”,最重要的一个,消失了!
而且,太后的暴毙,必将引发朝野震动,所有矛头,都会瞬间指向与太后最后起冲突的皇帝,以及……他萧绝!
好狠!好绝的计策!
萧昱这是宁可背上逼死太后的恶名,也要彻底坐实血诏,将他萧绝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绝猛地抬头,看向龙椅上那个看似悲痛欲绝的年轻皇帝,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滔天的杀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知道,今夜,已无法善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萧!昱!」
他一声怒吼,如同困兽的咆哮,震动了整个乾元殿!
「你伪造遗诏,逼死太后!罪大恶极,天地不容!本王今日,就要替先帝、替太后,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殿外,瞬间传来兵刃出鞘的刺耳声响,以及侍卫们的惊呼和呵斥声!
他竟早已在宫中埋伏了人手!此刻图穷匕见,就要强行兵谏!
乾元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极度恐慌的尖叫和混乱之中!
真正的血雨腥风,于此刻,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