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深宫递刀惊雷现 螳螂捕蝉黄雀后(2/2)
纸片很薄,质地粗糙,是宫中低等下人或者库房记录用的那种最次的纸。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用一种看似随意却极为清晰的墨线,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那图案并非宫中常见纹样,倒像是一个……
老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拿着纸片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将其抖落在地!
那图案,她依稀有些印象!很多年前,在先帝身边某位同样死得不明不白的低阶嫔妃宫中,似乎见过类似的标记!而那桩旧事,隐隐约约……似乎与当时还是皇子的萧绝,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虽然时间久远,记忆模糊,但这突如其来的联想,结合太后今日所中的“阴损慢毒”,以及那份暗示萧绝与北狄勾结的“薄礼”……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条突然出现的、带着陈年污迹的碎纸片瞬间串联了起来!
一个恶毒、漫长、跨越了数年的阴谋轮廓,在她脑海中轰然成型!
原来……根本不是近期才起的杀心!而是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可能已经埋下了祸根!如今太后碍了他的路,他便要用这种关联旧事、损人心神的阴毒方式,来彻底清除障碍!
老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僵了。她死死攥着那枚碎纸片,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着一条毒蛇!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小厨房,直奔太后的寝殿。
……
「你说什么?!」
太后挣扎着从榻上撑起半个身子,枯瘦的手一把夺过老嬷嬷递上的碎纸片,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上面那个简单的图案。
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灰败瞬间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这个标记……这个标记!
她或许记不清具体关联哪一桩哪一件,但她绝对可以肯定,这与萧绝早年身边某个负责处理“脏事”、后来莫名消失的奴才常用的暗记极为相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查不出具体毒物!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种单一的毒!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凌迟!是用往昔的罪恶和暗示来折磨她、恐吓她,让她在无尽的猜疑和恐惧中自己把自己逼疯、逼死!
就像当年,他对付那些挡了他路的人一样!诛心为上!
「噗——」
急怒攻心,加上“惑心散”在她体内引发的血气翻涌,太后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再次陷入昏厥。
「娘娘!娘娘!」老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着,「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慈宁宫内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而这一次,太后心中的恐惧和恨意,已经彻底达到了顶峰,再无丝毫转圜余地。
……
几乎是同一时间,御书房内。
萧绝面沉如水,听着龙骧卫指挥使的紧急禀报。
「王爷,我们安排在几个清流老臣府邸附近的暗哨发现异常。今日午后,翰林院一位负责整理旧档的编修,从一批待修缮的旧书中,‘意外’发现了几份……几份先帝朝关于北疆军务的手书残稿,内容……内容似乎涉及当年一些军需调配的蹊跷之处,隐隐指向……指向王爷您当年执掌北疆军务时的一些旧事。」
萧绝的目光瞬间冰寒刺骨:「手书残稿?内容是什么?从哪里流出来的?」
「内容语焉不详,但足够引人联想。来源……据那编修说,是从宫中送出的废旧书箱中发现的。但具体是宫中哪一处,一时难以查清。发现后,消息似乎……似乎很快就在小范围内传开了。」指挥使的声音透着紧张。
萧绝的手指猛然攥紧,骨节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宫中流出的先帝手稿?指向他北疆旧事?
这绝不是巧合!
是太后!一定是那个老毒妇!她以为自己中了毒命不久矣,就想用这种办法来反咬一口,拖他下水!
「还有……」指挥使硬着头皮,继续禀报另一件事,「北狄方面刚传回密报。勃尔金的血狼卫……行动目标似乎明确了。他们……他们似乎是冲着……冲着我们在边境的一处秘密粮草中转站去的!而且行动时间,极可能就是今夜!」
秘密粮草站!那是他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事,暗中筹建的重要据点之一,位置极为隐秘!
勃尔金怎么会知道?还如此精准地派出了最精锐的血狼卫?
除非……有人将这个消息,卖给了勃尔金!
萧绝脑海中瞬间闪过昨夜那份“薄礼”,今日太后宫中流出的“先帝手稿”,以及那个至今杳无音信的女人!
一环扣一环!一计接一计!
离间!构陷!泄密!驱虎吞狼!
好狠辣的手段!好周密的计划!
这根本不是太后那个深宫妇人能独自策划出来的!这背后,一定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是她躲在暗处,同时向他和太后递出了刀子,引诱他们互相撕咬,而她则趁乱牟利!
甚至勃尔金的异动,很可能也是她抛出的诱饵或者制造的假象,目的就是进一步搅混水,将他的注意力引向边境!
「好……好得很!」萧绝怒极反笑,声音森寒得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站起身:「加派人手,给本王盯死慈宁宫!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查!彻底清查今日所有从宫中送往翰林院的旧物!给本王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
「那……北狄血狼卫那边?」指挥使急忙问。
萧绝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意:「传令给边境守将,放开路口,诱他们深入。然后……给本王关门打狗,一个不留!正好,用勃尔金这支精锐的血,来祭本王的新军旗!」
「是!」指挥使领命,匆匆离去。
萧绝独自站在殿中,胸膛剧烈起伏。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他眼底深沉的戾气和一丝被层层愤怒掩盖下的……惊悸。
那个女人,对皇宫、对他的行事风格、甚至对太后和勃尔金的心思,都太过了解了。她总能精准地找到每一方的弱点和恐惧,然后轻轻一推,就能引发连锁反应。
她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蜘蛛,无声无息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等着他们所有人自投罗网。
他第一次感到,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主动权似乎正在悄然转移。
而此刻,御药房后院,冷焰正低着头,和小药童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分拣着那些混在一起的生地黄和苦杏仁。
她的侧脸在阴影里显得平静而专注,仿佛宫中发生的一切惊天巨变,都与她这个卑微的粗使宫女毫无关系。
只有在她偶尔抬起眼,看向慈宁宫方向那被高墙阻隔的天空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微光。
那光芒,名为:
「火候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