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母子裂·冷井藏毒弑君谜(2/2)
「不——!!!」
一声野兽濒死般凄厉、绝望、混杂着无尽痛苦与信仰崩塌的嘶吼,猛地从萧绝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穿金裂石,震得周围的断壁残垣似乎都在簌簌发抖!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但脸色已是惨白如鬼,赤红的双目中,所有的暴戾、愤怒、权势带来的冰冷威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痛苦和……深渊般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那暗格,仿佛要将它看穿,看透那层残渣背后所代表的、足以将他灵魂都彻底焚毁的可怕真相!原来……原来这枚承载了他半生思念与执念的信物,竟然是……竟然是生母用来毒杀父皇的凶器?!每一次贴身佩戴,每一次深情抚摸……他竟然……竟然将毒杀父皇的凶器,视若珍宝地戴在身上整整三十年?!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背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撕裂心肺的痛楚。
「看清了吗?萧绝!」太后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带着一种大仇得报般的、扭曲的快意,再次刺入他混乱不堪的脑海。「这暗格!这残留的毒粉!这就是铁证!这就是你那位好母妃,用来盛放‘千机引’毒药的工具!她每日侍奉汤药时,只需用指甲轻轻挑出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你父皇的药碗!谁能想到?谁能防备?一个温柔体贴、情深义重的宠妃,一个每日亲手侍药的枕边人,竟会是索命的无常!」
太后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字字诛心:「她为何要这么做?为了你!萧绝!为了你这个她唯一的儿子!你父皇晚年虽宠爱她,但心中属意的继承人,始终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龙椅上那个小皇帝的爹!惠妃不甘心!她怕太子登基后,你们母子再无活路!她更想让你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所以,她铤而走险!用这枚特制的玉佩藏毒,毒杀了你的父皇!她以为这样就能为你扫清障碍!她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你住口!住口!」萧绝猛地直起身,嘶声咆哮,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疯狂。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太后,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但眼底深处那剧烈翻腾的痛苦和动摇,却暴露了他内心防线的彻底崩溃。「就算……就算这玉佩有暗格!就算这里面有东西!你凭什么断定就是‘千机引’?凭什么断定就是惠妃娘娘所为?!这毒粉也可能是你后来栽赃陷害放进去的!」
「栽赃陷害?」太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尖锐刺耳。「萧绝,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哀家问你,这枚玉佩,自惠妃死后,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有机会长时间贴身触碰?哀家吗?还是你身边那些侍卫奴婢?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你这摄政王日夜不离身的贴身之物上做手脚?!」
她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怨毒,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至于‘千机引’……呵呵,哀家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你父皇病重咳血,太医院院正,那位以医术精湛、刚正不阿着称的陈老太医,他并非死于意外失足落水!他是发现了你父皇并非普通病症,而是中毒!而且,他隐隐怀疑到了惠妃头上!结果呢?就在他准备秘密禀报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哀家之前,他就‘意外’淹死在太液池里了!这难道也是巧合?!」
「还有!」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和控诉:「惠妃那个贴身伺候、忠心耿耿的老宫女,在她‘自缢’后不到三日,也‘突发急病’暴毙了!她死前,曾偷偷找到哀家宫里的一个老嬷嬷,哭诉惠妃娘娘死得冤枉,说她死前曾反复摩挲这枚玉佩,神情悲戚绝望!她虽不敢明说,但那意思……分明是知道了惠妃用这玉佩做了什么!结果呢?她也‘病’死了!这接二连三的灭口,难道都是哀家所为?!哀家那时不过是个无宠的妃嫔,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在深宫之中连杀数人而不留痕迹?!」
「只有她!只有那个被嫉妒和野心蒙蔽了心智的毒妇惠妃!只有她,才有动机!才有机会!才能做到这一切!」太后的指控如同疾风骤雨,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萧绝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上。「她毒杀了你的父皇!她为了掩盖罪行,又设计让哀家‘发现’她与侍卫‘私通’,逼得她走投无路‘自缢’!她临死前,还把这枚藏着她滔天罪孽的玉佩留给了你!她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你登上皇位?她错了!大错特错!她留下的是催命符!是让你永世不得翻身的罪证!」
「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萧绝痛苦地抱着头,身体蜷缩,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太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证据”,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深处。惠妃温柔慈爱的形象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权力和儿子不择手段、心如蛇蝎的毒妇!那个支撑他半生仇恨、赋予他所有行动正当性的“被迫害者”形象,轰然倒塌!而他自己……他这三十年来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杀戮和权谋……竟然……竟然都是建立在生母弑君弑父的滔天罪孽之上?!他竟然一直在为一个真正的弑君者复仇?!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信仰的支柱彻底崩塌,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扭曲、碎裂!
就在萧绝被这颠覆性的真相冲击得心神失守、意志几近崩溃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侍立在十几步外断墙阴影里的那个老嬷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深切的怜悯,有刻骨的决绝,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她枯瘦如柴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迅猛如猎豹般的力量!
只见她佝偻的身躯猛地挺直,宽大的袖袍中寒光一闪!一柄刃口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的短小匕首,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背对着她、正因“揭露真相”而心神激荡、毫无防备的太后吕氏的后心!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在死寂的冷宫废墟中骤然响起!清晰得如同惊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太后吕氏脸上那混合着快意、怨毒和掌控感的复杂表情瞬间凝固。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前——一截沾染着刺目猩红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锋利刀尖,赫然从她华贵的常服前襟穿透出来!鲜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泉水,瞬间染红了素色的衣料,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蔓延!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全身神经!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痉挛起来。她想回头,想看清是谁给了她这致命一击,但身体的力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呃……」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呛出,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般的悲凉。
萧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脸上的痛苦和混乱瞬间被极度的惊愕取代,赤红的双眼猛地瞪大,看着那截穿透太后胸膛的毒刃,看着太后口中涌出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
那老嬷嬷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试图逃离。她甚至没有再看萧绝一眼。在太后身体软倒之前,她猛地抽出了匕首!一股更加汹涌的血箭从太后背后的伤口喷射而出!
老嬷嬷握着那柄滴血的毒匕,浑浊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和解脱。她猛地将匕首反转,锋利的刃口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嗤!
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割裂声!
鲜血如同红色的绸缎,瞬间从她苍老的脖颈间喷溅而出,染红了旁边半堵残破的宫墙!她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砍倒的朽木,无声无息地重重扑倒在地,就倒在太后身侧,手中的毒匕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鲜血迅速在她身下汇聚成一小滩,与太后的血泊缓缓交融在一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老嬷嬷暴起发难,到刺穿太后,再到自刎身亡,不过短短两个呼吸之间!
冷宫废墟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穿过断壁的呜咽声,以及……太后吕氏那越来越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倒气的声音。
萧绝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和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那老嬷嬷……她不是太后最信任的心腹吗?她为何要刺杀太后?为何要自杀?她临死前眼中那解脱的光芒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濒死的太后吕氏似乎回光返照,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涌出更多的血沫。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已经失去神采、如同蒙上灰尘的琉璃珠般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几步外、依旧处于巨大震惊和混乱中的萧绝!
她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无比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生命最后的火焰:
「呵……呵……你……你娘……她……才是……真正的……弑君者……」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重重砸在萧绝的心上。他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太后的话还没完!
就在她眼神即将彻底涣散、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最后一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最后一股力气,让她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猛地如同铁钳般伸出!冰冷、粘腻、带着死亡气息的手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死死地、牢牢地抓住了萧绝下意识伸出的、想要扶住她或者推开她的手腕!
萧绝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和粘腻,仿佛被一条垂死的毒蛇缠住!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发现那濒死之人的力量竟然大得惊人!
太后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死死扣住萧绝的手腕,将他猛地拉向自己!两张脸几乎贴在了一起!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中迅速放大的空洞,能闻到她口中浓郁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她死死盯着萧绝那双充满了痛苦、混乱、惊骇和茫然的眼睛,染血的嘴唇扭曲着,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如同地狱深处刮出的、带着无尽怨毒和诡异嘲弄的诅咒:
「可……你……你的体内……流着的……是她……毒妇……的血啊!」
最后一个字吐出,如同耗尽了灵魂。太后吕氏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抓住萧绝手腕的手指也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她的身体彻底瘫软,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空洞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不瞑目地对着萧绝的方向,仿佛要将这最后的诅咒烙印进他的骨髓里!
冷宫彻底陷入了死寂。
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被地平线吞噬。无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笼罩了这片废墟。只有清冷的月光,惨白地洒落下来,照亮了废井旁那两具倒在血泊中、姿态诡异的尸体,也照亮了僵立当场、如同被抽空了魂魄的萧绝。
他手腕上,那几道被太后临死前抓出的、沾满粘稠鲜血的指痕,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狰狞。
体内……流着毒妇的血……
生母弑君……养母(名义上的)被刺死在自己面前……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迷茫、绝望和自我厌弃的嘶嚎,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猛地撕裂了冷宫死寂的夜幕,在空旷的废墟间久久回荡,惊起了远处枯树上栖息的几只寒鸦,扑棱棱地飞向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