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毒蟒吐信(1/2)
密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韩奎」二字,如同两块冰冷的巨石,砸在福忠的心头,让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连呼吸都为之一滞。他握着短刃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几乎化为本能的恐惧。
冷焰清晰地感受到了福忠身体的僵硬和情绪的剧烈波动。她从未在这位沉稳老练的忠仆脸上看到过如此失态的神情,即便是在面对萧绝的千军万马,或是身陷绝境之时。
「此人是谁?」冷焰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强行将福忠从瞬间的失神中拉扯回来。
福忠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韩奎……是先帝时期,暗卫营的……创立者,也是第一任统领。」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才继续说道,「更是……德熙太后最为倚重、也最为隐秘的……影子。传闻中,他知晓所有暗卫的运作方式和秘密据点,甚至……很多先帝都不知道的阴私勾当,都是经由他手为德熙太后办妥的。先帝驾崩后,他便如同人间蒸发,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死了,没想到……」
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而且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找到了这里!德熙太后最为锋利的毒牙,嗅着气味,寻来了!
冷焰的心持续下沉,如同坠入冰窟。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若是萧绝的人,尚可理解为追踪高手或运气使然。但来的是韩奎,是德熙太后的影子,这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某种监视或算计之下!这个看似安全的据点,或许早已不再安全。
洞口外,那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福忠老弟,一别经年,故人到访,不请老夫进去喝杯粗茶吗?还是说,需要老夫念出当年暗卫营接头的第三套、第七节暗语,才肯信我?」
福忠的脸色更加难看。对方连他守在洞口都能猜到,甚至点出了只有核心成员才知晓的机密暗语编号,其身份已毋庸置疑。
冷焰迅速与福忠交换了一个眼神。躲,是躲不掉了。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并且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选择“拜访”,说明至少暂时,对方的目的并非单纯的杀戮。是福是祸,终究要面对。
冷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脚踝和肩头因紧张而隐隐加剧的痛感,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镇定。她对福忠微微颔首,示意他放行。
福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将短刃收回袖中,对石虎和阿芜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保持警惕但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他动手挪开了洞口的一些遮蔽物,沉声道:「韩……韩公,请进。地方简陋,莫要见怪。」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首先进入密室的,是一根看似普通的乌木手杖,点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紧接着,一个身形瘦高、穿着深灰色不起眼布袍的老者,弯腰走了进来。
他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地扫过密室。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他的面容看起来约有六七十岁,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不见丝毫浑浊,反而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背微微佝偂,却丝毫不显老态龙钟,反而像是一头收敛了爪牙、正在假寐的苍狼。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挡在床前的福忠身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某种嘲讽。随即,他的视线越过福忠,落在了床榻上面容平静(尽管易容后显得平凡)、眼神却幽深如古井的冷焰身上。
「老奴韩奎,」他微微欠身,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旧式宫廷礼仪的规范感,「奉太后娘娘懿旨,特来拜见公主殿下。」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公主殿下”四个字,却咬得格外清晰。
冷焰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眸子,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她在衡量,在判断。
福忠紧绷着神经,站在冷焰侧前方,如同最忠诚的护盾。石虎和阿芜则一左一右,隐隐封住了韩奎可能的进退路线,眼神警惕。
「韩公。」冷焰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久仰大名。只是不知,太后娘娘派您这位‘影子’前来,所为何事?若是想取我性命,恐怕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还要劳动您亲自走这一趟。」
韩奎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殿下说笑了。太后娘娘若想要殿下的性命,殿下恐怕……活不到离开胤都。」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自信。
「哦?」冷焰眉梢微挑,「那太后娘娘是念及旧情,特意派您来护我周全的?」
韩奎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冷焰固定着的脚踝和肩头包扎的纱布:「殿下似乎处境不佳。太后娘娘慈悲,愿给殿下一条生路,也愿助殿下……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冷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如今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活着离开胤朝地界,太后娘娘能助我?」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韩奎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殿下想要的,恐怕不止是活着离开吧?萧绝弑兄篡位,暴虐无道,囚禁殿下,追杀不休。此等血海深仇,殿下岂能不报?」
他顿了顿,观察着冷焰的反应,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便继续道:「太后娘娘与殿下,目标一致。萧绝,亦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之患。」
冷焰心中冷笑,果然如此。驱虎吞狼,她想到了利用北狄叛军,德熙太后则想利用她这把“刀”去对付萧绝这头“猛虎”。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萧绝再是嚣张,也不过是臣子,何来‘心腹之患’一说?」冷焰故作不解。
韩奎脸上那丝淡笑终于敛去,语气多了一丝凝重:「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萧绝仗着军权,把持朝政,架空太后,屠戮忠良,其心可诛!他更是听信谗言,对先帝、对元敬皇后(他刻意用了元敬皇后的谥号,而非北狄公主的称呼)怀有刻骨误解,行事愈发疯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太后娘娘身为国母,岂能坐视江山倾颓?」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德熙太后是一位忧国忧民、被权臣欺凌的可怜国母。
冷焰自然不会信他这番鬼话,但她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所以,太后娘娘是想与我合作,共同对付萧绝?」
「正是。」韩奎点头,「殿下有复仇之心,亦有皇室正统之名(他再次强调了冷焰的身份)。太后娘娘有宫廷势力,有情报网络,更有……拨乱反正之志。你我双方联手,何愁萧绝不倒?」
「条件呢?」冷焰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德熙太后更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韩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从容说道:「太后娘娘只需殿下应承两件事。」
「讲。」
「第一,」韩奎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待扳倒萧绝之后,殿下需公开支持太后娘娘垂帘听政,稳定朝局。」
冷焰心中明了,德熙太后这是想要她这个“先帝嫡女”的身份,来为她日后掌权增添合法性和正统性。好算计。
「第二呢?」
韩奎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带着一丝探究:「第二,请殿下交出……从萧绝密探手中取得之物。」
冷焰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果然是为了这个!那紫檀木盒,或者说里面的矿石样本和可能的矿脉线索,才是德熙太后真正关心的东西!萧绝如此紧张,德熙太后也如此志在必得,此物的重要性,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我不明白韩公在说什么。」冷焰面上不动声色,「我仓促逃出,身无长物,哪有什么从密探手中取得的东西?」
韩奎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了然:「殿下,明人不说暗话。那夜你与福忠在城南废宅脱身,击杀的数名好手中,有两人是萧绝麾下‘潜蛟卫’的精英,他们奉命追回的,就是一个紫檀木盒。此物,如今应在殿下手中。」
他竟然连击杀的人数、对方所属部队以及目标物都一清二楚!冷焰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德熙太后的情报网络,简直无孔不入!或许,从她逃出王府开始,甚至更早,她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监视之中?
「此物关系重大,留在殿下手中,非但无用,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韩奎语气转为“恳切”,“「交给太后娘娘,方能物尽其用,给予萧绝沉重一击。这也是合作诚意的体现。」
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油灯灯花偶尔爆开一声轻响,更添几分压抑。
福忠、石虎和阿芜都紧张地看着冷焰,等待她的决断。交出那可能关乎胤朝命脉的宝物,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若不交,今日能否安然度过,犹未可知。
冷焰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硬拼?韩奎敢孤身前来,必有依仗,外面是否还有伏兵?石虎和阿芜恐怕不是其对手。妥协?将矿脉线索交给德熙太后,她就能真心合作对付萧绝?只怕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德熙太后得势后,第一个要铲除的,恐怕就是她这个拥有正统名分、知道太多秘密的“合作者”。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片刻后,冷焰抬起眼,看向韩奎,眼神平静无波:「韩公,太后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合作之事,关乎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
韩奎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殿下,时机不等人。萧绝的搜捕网正在收紧,此处虽隐秘,也非万全之地。拖延,对殿下并无益处。」
「我明白。」冷焰语气不变,「但此事关乎我身家性命,乃至未来前程,不得不慎。请韩公回复太后娘娘,三日后,我必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在争取时间。需要时间判断形势,需要时间思考对策,也需要时间……等待她布下的“驱虎吞狼”之局,能否带来新的变数。
韩奎深深地看了冷焰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冷焰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眼神沉静如水。
「好。」韩奎终于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淡笑,「殿下谨慎,老奴理解。那便以三日为限。三日后,老奴会再来拜访,听取殿下的最终决定。」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三日,还请殿下安心在此静养。外面的一些‘苍蝇’,老奴会代为清理,必不让他们打扰到殿下的清静。」
这话看似好意,实则充满了威胁和监视的意味——他们被软禁了,而且对方承诺清理的“苍蝇”,恐怕既包括萧绝的人,也可能包括任何试图接近或帮助他们的“外人”。
「有劳韩公。」冷焰面不改色,仿佛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韩奎再次微微欠身:「既如此,老奴告退。殿下保重。」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步伐,拄着那根乌木手杖,走出了密室,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口外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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