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裂痕与抉择（1/2）

白蹄留下的那个皮囊，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疲惫不堪的人群中激荡起层层叠叠的复杂涟漪。里面是烤得焦香、用盐腌渍过的肉干，以及硬邦邦但奶香浓郁的奶疙瘩。对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逃亡者们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的恩赐，却也像是一份烫手的山芋，带着难以言明的试探与代价。

石虎在冷焰的示意下，将皮囊里的食物交给了哈森和巴根去分配。两位头人看着这些珍贵的食物，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惶恐不安。他们不傻，那个叫白蹄的年轻人，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话语像狐狸一样狡猾，他的“善意”绝非毫无缘由。

「焰姑娘，这……」巴根捧着肉干，有些无措地看向冷焰。

「先分给老人和孩子，还有受伤的人。」冷焰的语气不容置疑，「让大家尽快恢复体力。」

她的镇定仿佛有一种魔力，暂时压下了人们心中的疑虑。食物被小心翼翼地分割，虽然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块肉干或半块奶疙瘩，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人们来说，已是无上美味。人们狼吞虎咽，连咀嚼都舍不得用力，生怕浪费一丝一毫的滋味。食物的能量和水分迅速补充着他们近乎枯竭的体力，低落的士气似乎也回升了一些。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哈森部落的一个年轻人，一边舔着手指上残留的肉渣，一边压低声音对同伴嘀咕：「那个白蹄……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说的‘影刃’，真的那么厉害？连王庭都不怕？」

他的同伴，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回答：「管他什么来头，能给吃的就是好人！总比血蹄那些畜生强！我看他跟这位焰姑娘……都不简单。说不定，是老天爷派来帮我们的？」

「帮我们？凭什么帮我们？」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牧民忧心忡忡，「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那个白蹄，看焰姑娘的眼神……不对劲。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对王庭不满的朋友’？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要是让王庭知道我们跟反抗势力有牵连，那……」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共鸣，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怕什么！」刀疤汉子不以为然，「咱们现在跟王庭的走狗血蹄已经是不死不休了！还在乎多这一桩？我看，要是那个‘影刃’真那么厉害，能靠上他们，说不定真能有一条活路！」

「就是！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年轻人血气方刚，附和道。

类似的讨论在塔娜部落的人群中也悄然进行着。与哈森部落主要由青壮年男子组成不同，塔娜部落经历了前夜的屠杀，幸存者中老弱妇孺占了多数，他们更加惶恐，也更加依赖强者。冷焰之前的冷静指挥，石虎的悍勇，以及白蹄神秘出现带来的食物，都让他们不自觉地将希望寄托在了这“外来者”身上。

「那位焰姑娘，一定是长生天派来指引我们的。」一个老妇人喃喃自语，看着冷焰的眼神带着近乎虔诚的光芒。

「还有那个大个子，像山一样可靠……有他们在，我们或许真能到西边……」

「可是……那个白蹄，他到底是帮我们，还是想利用我们？」

不安和猜测在沉默的咀嚼声中蔓延。

阿芜紧紧挨着冷焰坐着，小口小口地啃着分到的奶疙瘩，大眼睛里满是担忧。「焰姐姐，那个白蹄哥哥……是好人吗？」她小声问。

冷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阿芜觉得呢？」

阿芜歪着头想了想，怯生生地说：「他……他给了我们吃的……可是，他的笑，让我有点害怕……不像石虎大哥，虽然凶，但是不吓人。」

孩子的直觉往往最为敏锐。冷焰目光微凝。白蹄的笑容看似阳光，实则带着审视和算计，那是一种将一切都视为棋子的冷漠。

石虎站在稍远的地方，如同沉默的礁石，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他的耳朵微微动着，将人群中的低声议论尽收耳中。他走到冷焰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姑娘，人心不稳。有人在指望我们带他们找到生路，也有人在害怕我们会带来更大的灾祸。那个白蹄，扔下这点食物，就像在滚油里滴了滴水。」

冷焰微微颔首。她何尝不明白。白蹄这一手，既是示好，也是离间，更是一种逼迫。他在逼她做出选择，是继续带着这群“拖累”艰难求生，还是接受他或者说“影刃”抛出的、可能充满风险的橄榄枝。

「哈森头人和巴根头人过来了。」石虎提醒道。

果然，哈森和巴根分配完食物后，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朝冷焰走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感激，但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愁。

「焰姑娘，石虎兄弟，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巴根头人率先开口，语气诚恳，「要不是你们，我们恐怕昨晚就葬身火海，或者今早死在血蹄刀下了。」

哈森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还有这食物……真是雪中送炭。」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那个……白蹄好汉留下的食物不多，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您见识广，拿个主意吧，我们都听您的！」

巴根也眼巴巴地看着冷焰，显然已将她和石虎当成了唯一的指望。

冷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期盼、或恐惧、或茫然的目光，知道必须有人站出来统一思想，否则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很快便会从内部瓦解。

「两位头人，」冷焰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确保周围几个核心族人都能听到，「白蹄的出现，说明这片荒原并非王庭一手遮天。影刃的存在，对我们而言，短期内可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变数。」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条理分明：「但我们必须清楚，依靠外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影刃目的不明，与他们牵扯过深，福祸难料。我们最终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可是……我们就这点人，老弱这么多，吃的也没了，怎么靠自己走到西边？」哈森忍不住问道，语气带着绝望。

「活下去，不只需要力气，更需要脑子。」冷焰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失去了车辆和大部分物资，但也甩掉了最沉重的包袱，变得更加灵活。荒原虽然贫瘠，但并非毫无生机，就像这地茭茭。我们需要的是改变思路，不再是像过去那样逐水草而居，而是要像猎人一样，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避开强大的敌人，攻击薄弱的环节。」

她的话让一些年轻的牧民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焰姑娘，您就说吧，我们该怎么做？」巴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首先，」冷焰伸出一根手指，「整合我们现有的一切。清点我们所有的人手，无论男女老幼，明确每个人能做什么。擅长追踪的，负责探路；眼神好的，负责了望；力气大的，负责保护和搬运；认识草药的，负责救治；会鞣制皮革、制作简单工具的，也一样重要。我们要把每一个人都变成有用的棋子，而不是累赘。」

哈森和巴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认同。他们以往带领部落，更多的是依循传统，头人拥有绝对权威，却很少如此精细地去规划每一个人的作用。

「第二，」冷焰伸出第二根手指，「制定明确的规则。食物和水的分配，必须公平，优先保障探路者和警戒者的需求，因为他们关系到整个队伍的安全。行动必须听从统一指挥，任何人不得擅自离队，否则严惩不贷。在生死存亡面前，温情脉脉只会害死所有人。」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酷，却让哈森和巴根这样的老派头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信服。乱世用重典，这是生存的铁律。

「第三，」冷焰伸出第三根手指，「确定行进路线和策略。白蹄提到了黑熊部落的哨卡和马匪。我们不能硬闯，必须寻找小路，或者利用影刃与王庭势力之间的矛盾，伺机而动。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

她看向石虎：「石虎，你经验丰富，对地形敏感，探路和制定具体行进路线的任务交给你。阿芜，」她又看向身边的女孩，「你认识不少草药，跟着部落里懂医的人，一起照顾伤患，收集能用的药材。」

石虎沉默地点点头。阿芜也用力地「嗯」了一声，感觉自己被赋予了重要的责任，小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哈森头人，」冷焰转向他，「你部落里青壮年多，负责主要的警戒和护卫工作，编排班次，确保任何时候都有人值守。」

「巴根头人，」她又看向巴根，「你部落里老人和妇女多，她们经验丰富，负责后勤，挖掘地茭茭，收集水源，处理找到的任何可食用物品，管理和分配物资。」

冷焰的指令清晰明确，瞬间将一盘散沙般的人群，初步整合成了一个分工明确的求生团体。哈森和巴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按照她的吩咐去安排。

人群开始动了起来，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里多了些目标感和秩序感。有人主动站出来说自己跑得快，愿意去探路；有老妇人说自己年轻时能辨认几十种可食用的野草；还有半大的孩子嚷嚷着自己眼神好，可以帮大人放哨……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接受这种安排和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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