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老槐树的守护(2/2)
那是一张极其清俊的面容,肤色白皙,眉眼细长,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他看向我,目光沉静,就像村后那口深潭的水。
然后,他对着我,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夸张的、吓人的笑,就是那么浅浅的、自然而然的一笑。可这一笑,却让我从头皮麻到了脚后跟!这荒村野地,瓢泼大雨,突然冒出这么个人,还对你笑……
我“啊呀”怪叫一声,也顾不得风雨了,扭头就往家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蓑衣扯破了,斗笠也飞了,回到家时,浑身湿透,泥猴一般,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二天天放晴,我把昨夜所见跟村里几个老人一说,他们非但不怕,反而都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最年长的九叔公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老眼里闪着光:“成了,这是真的成了!槐爷这是修成了,能化形了!那是槐爷显灵啦,是好兆头,保佑咱村子哩!”
村里人听了九叔公的话,更加深信不疑,对槐爷的供奉也更勤了。可我心里头,却总是萦绕着那夜的情景,那个青衣书生沉静的目光和那抹浅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那以后,我夜里便不太敢从村口走了,白天路过,也总会忍不住多看槐爷几眼。它还是那样,沉默,苍劲,仿佛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直到前几天,我带着城里回来的小侄子到村口玩。那孩子调皮,绕着槐树根跑来跑去,一不小心,被一段凸起的老根绊了个跟头,膝盖磕在粗糙的树皮上,顿时擦破了一块皮,渗出血珠子,哇哇大哭起来。
我赶紧过去把他抱起来,手忙脚乱地掏手帕想给他按住伤口。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沙沙声传来,不像风吹。我下意识一抬头,心脏猛地一缩!
只见我们头顶正上方,一根之前静静垂着的槐树枝,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隐蔽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下垂落,那枝梢的尖端,微微颤动着,竟像是……竟像是瞄准了小侄子那流血的膝盖!
我脊背一阵发寒,猛地将小侄子紧紧搂在怀里,后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根树枝。它在我退开后,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以同样缓慢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原处,混在其他枝叶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小侄子还在哭,我的心里却像是坠了块冰。
槐爷……它到底是在守护我们,还是在等待着什么?光绪年间那场人血,王老五家的傻小子,雷雨夜的书生,还有眼前这根试图靠近鲜血的树枝……这些片段在我脑子里翻滚,搅得我心神不宁。
我忽然想起九叔公以前闲聊时说过的一句老话,那时候只当是闲篇,此刻却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草木成精,最难揣度。一念可护一方水土,一念也可……索取它们缺少的东西。人血里有生气,是大补,也是大诱惑啊……”
我抱着小声抽噎的小侄子,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那棵沐浴在金光里、被全村奉若神明的老槐树,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慢慢爬满了全身。
它守着这个村子,几百年了。
它到底,在守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