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新王临朝风云变 墨简初书经纬生(2/2)
他望着案上被涂黑的“书同文”草稿,忽然抓起那方玉砚砸向墙壁。玉砚碎裂的脆响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书不同文,字不同形,连印鉴都能伪造,这天下,何以一统?”
前往宗正寺的路上,马车碾过积水的街道,溅起的水花打在车壁上,发出密集的声响。陈墨展开嬴傒暗中送来的密信,上面用秦篆写着“孝文王榻下有密匣”——嬴柱竟在死前留下了后手。
宗正寺的验印室里,吕不韦已端坐主位,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侍立在侧,手中捧着那卷“遗诏”。嬴傒站在角落里,见陈墨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陈太史来得正好。”吕不韦举起遗诏,“请太史公核验这枚‘昭王私印’,是否与《秦王玺谱》所载一致。”
陈墨接过遗诏,指尖故意在印鉴处多停留片刻。那印鉴的阳文确实与谱中一致,但边缘的朱砂里混着极细的磁粉——这是吕不韦的手法,用磁粉固定印泥,却也留下了痕迹。
“印鉴无误。”他缓缓道,却在放下遗诏时,故意将袖口的磁石残片蹭过绢帛。残片与印鉴中的磁粉相吸,竟在绢帛上显露出一个淡淡的“伪”字——那是他昨夜用特殊药汁处理过的磁石,专能显影含磁粉的痕迹。
阳泉君突然按住绢帛:“太史公为何磨蹭?莫非质疑相邦?”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在紧张。
陈墨没有答话,反而转向嬴傒:“嬴公可知,孝文王驾崩前,曾在榻下藏了个密匣?”
嬴傒一愣,随即大声道:“确有此事!臣今早去甘泉宫哭灵时,见榻下有铜匣一角露出!”
吕不韦的脸色微变:“一派胡言!孝文王暴毙,内侍早已清理过寝宫,何来密匣?”
“或许是内侍没看清。”陈墨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如请阳泉君即刻带人去甘泉宫搜查,若能找到密匣,或许能解‘遗诏’之疑。”他说话时,指尖的磁石残片已将绢帛上的“伪”字印在了自己的袖上。
阳泉君望向吕不韦,见他微微点头,便躬身应道:“臣这就去。”
验印室的门在阳泉君身后关上时,陈墨突然将袖中的磁石残片拍在案上:“相邦请看,这残片与遗诏印鉴中的磁粉相吸——此乃您工坊特有的磁粉,昭王十年前写密诏时,怎会用得上?”
吕不韦盯着那枚残片,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陈太史何时也学起了栽赃嫁祸?”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昨夜天牢的人犯已招供,说这磁石是受您指使所藏,意在诬陷老臣。”
嬴傒怒喝:“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去甘泉宫便知。”吕不韦起身时,腰间的玉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若阳泉君能找到密匣,老臣甘愿伏罪;若找不到……”他的目光如刀,“陈太史与嬴公,便是欺君之罪。”
甘泉宫的孝文王寝殿里,阳泉君带着内侍翻箱倒柜,却连密匣的影子都没找到。嬴傒急得满头大汗,陈墨却盯着榻下的地面——那里的地砖颜色比别处略深,像是刚被翻动过。
“掘开地砖。”他沉声道。
镢头落下时,竟敲出空洞的回响。地砖下果然藏着个铜匣,匣上挂着嬴柱的私印。陈墨打开铜匣,里面是一卷竹简,上面是嬴柱的笔迹:“吕不韦与华阳夫人私通,以血藤毒谋害本王,遗诏乃伪造……”
“一派胡言!”阳泉君突然扑上来抢夺竹简,却被陈墨侧身避开。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的惊呼:“不好了!相邦府的人放火烧了太史令署,说是……说是要销毁伪造遗诏的证据!”
陈墨心头一沉。吕不韦竟在此时烧了他的书房,那里不仅有《秦记》的草稿,还有他收集的六国文字样本——这是要毁掉“书同文”的根基。
“抓住陈墨!”吕不韦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冰冷的杀意,“他私藏反书,烧毁太史令署,罪该万死!”
陈墨将铜匣塞进嬴傒怀中:“保护好密诏,这是唯一的证据!”他转身冲向殿外,却被涌来的卫兵拦住。
混乱中,他看见吕不韦站在廊下,手中举着那方碎裂的玉砚:“陈太史为何要砸毁老臣所赠的玉砚?莫非是做贼心虚?”
陈墨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火光中回荡:“相邦可知,我在《秦记》里写了什么?我写‘秦之兴,在法纪严明;秦之亡,在奸佞当道’!”
火舌舔舐着太史令署的屋檐时,陈墨被卫兵按在地上。他望着浓烟中飘飞的竹简碎片,那些写着“书同文”构想的文字正在化为灰烬,忽然想起韩非临终前的话:“文明之殇,往往起于焚书之日。”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跌跌撞撞跑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相邦!不好了!邯郸来的快马说……说赵姬夫人带着公子政……失踪了!”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陈墨趴在地上,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他知道,嬴政的失踪,绝不会是偶然——那或许是嬴柱真正的后手,是这盘棋里,最意想不到的一枚棋子。而邯郸的方向,正传来隐隐的雷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风暴,正在朝着咸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