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狱火焚心书未烬 邯郸风起龙欲腾(1/2)
第八十五章狱火焚心书未烬邯郸风起龙欲腾
咸阳天牢的石壁渗着终年不散的潮气,陈墨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左肩的箭伤已经发炎,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望着墙角那一小片从铁窗透进来的天光,估算着时辰——异人应该已经出了咸阳城,正往蜀地去投奔李冰。只要能把那半幅地图交到李冰手上,就算自己今天死在这里,也不算辜负昭王的托付。
“陈太史倒是好兴致,还在晒太阳。”阴冷的笑声从牢门外传来,吕不韦穿着一身紫袍,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木盘的内侍,盘上放着的不是酒肉,而是几卷焦黑的竹简和一把青铜匕首。他挥挥手让狱卒退下,独自走到刑架前,用匕首挑起一根竹简,“这不是《秦记》的副本吗?昨夜在墨家工坊搜出来的,烧得只剩这点了。可惜啊,陈太史费了那么多心血,终究是一场空。”
陈墨看着那些被烧得蜷曲的竹简,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那上面有他熬夜写就的“书同文”策论,还有六国山川地理的考辨,是《秦记》最精华的部分。他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冷声道:“相邦烧得了副本,烧不了天下人的心。文字若不同,政令难通;政令若不通,天下难安——这个道理,相邦就算烧尽天下竹简,也悟不透。”
“哦?”吕不韦挑眉,用匕首在陈墨面前比划着,“陈太史到了这步田地,还在谈文字?你可知异人带着半幅地图跑了?可知本相已经派蒙骜率五千精兵去追?你以为他能逃到蜀地?李冰虽是你旧识,但在本相的铁骑面前,他那点蜀兵根本不够看。”
陈墨的指尖猛地攥紧,铁链勒进肉里。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李冰虽镇守都江堰,麾下却多是民夫出身的屯兵,对抗吕不韦的正规军确实吃力。可他不能露怯,只能挺直脊梁:“相邦未必能如愿。蜀地险峻,墨家弟子遍布山川,异人带着昭王亲绘的地图,定能找到接应。倒是相邦,扣押太史令,烧毁国史,就不怕天下人唾骂?”
吕不韦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撞在石壁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唾骂?本相如今是大秦相邦,掌生杀予夺之权!天下人敢唾骂?他们只会感激本相带来的太平!你以为‘书同文’是什么稀罕东西?本相早就命人编纂《吕氏春秋》,集百家之言,比你那偏颇的《秦记》强百倍!等本相统一了文字,再让天下人都读《吕氏春秋》,谁还会记得你陈墨?”
他说着,将那卷焦黑的竹简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踩:“看见没有?这就是跟本相作对的下场。只要你现在点头,说出《秦记》正本藏在哪,说出‘书同文’的细则,本相可以饶你不死,还让你做《吕氏春秋》的总纂,怎么样?”
陈墨闭上眼,想起十年前在都江堰,李冰曾对他说:“治水如治世,堵不如疏。文字如江河,强求一律不如顺其自然,求其大同。”吕不韦想的不是“书同文”,是“书同吕”,想用他的《吕氏春秋》钳制天下思想,这比焚书更可怕。
“相邦若想杀我,便动手吧。”陈墨睁开眼,目光清亮如炬,“《秦记》正本早已藏在安全之处,‘书同文’的构想也已传遍墨家弟子。就算陈某死了,总会有人接着做下去。倒是相邦,用伪造的遗诏窃居高位,用铁血手段压制异己,就不怕夜半被昭王的魂灵找上吗?”
“放肆!”吕不韦被戳到痛处,一脚踹在刑架上,铁链剧烈晃动,陈墨左肩的伤口顿时裂开,鲜血浸透了粗布囚服,“本相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两个内侍立刻上前,手里捧着的木盘上放着几样刑具,最显眼的是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烙铁头上刻着个“罪”字——是用六国文字拼凑的,既像秦篆,又像赵隶,不伦不类。
“陈太史不是喜欢文字吗?”吕不韦拿起烙铁,通红的铁面映得他脸色狰狞,“本相就让你尝尝,这六国文字烫在身上是什么滋味!说不说?《秦记》在哪?”
陈墨咬紧牙关,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要杀便杀,休想让我屈从!”
烙铁离胸口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浪烤得他皮肤发疼。就在这时,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去疾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相邦!不好了!蜀地急报,李冰将军……李冰将军起兵了!”
吕不韦的手猛地一顿,烙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你说什么?李冰敢反?”
“不是反!”冯去疾喘着粗气,递上一封染血的竹简,“李将军说……说要‘清君侧’,还说持有孝文王密匣的副本,指责相邦伪造遗诏,扣押忠良,现已率三万蜀兵出剑门关,直指咸阳!”
陈墨的眼中瞬间燃起希望。李冰果然动手了!他不仅来了,还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显然是异人已经安全抵达蜀地,将密匣的事告诉了他。
吕不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盯着陈墨,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是你!是你早就和李冰串通好了!”
陈墨缓缓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相邦错了,不是陈某串通李将军,是人心所向。你可以扣押我,可以烧毁竹简,却挡不住天下人对公道的期盼。”
吕不韦突然冷静下来,他捡起地上的烙铁,重新递给出内侍:“继续!本相倒要看看,是李冰的蜀兵快,还是陈太史的骨头硬!”他转身往外走,声音冷得像冰,“冯去疾,传我命令,让蒙骜分兵一半,去堵截李冰!告诉王翦,立刻接管咸阳防务,任何敢异动的宗室,格杀勿论!”
烙铁再次逼近时,陈墨忽然想起自己藏在墨家工坊的《秦记》正本。那里面不仅有他对“书同文”的详细构想,还有昭王晚年与他的对话记录,其中就提到“秦欲一统,必先统人心,统人心必先统文字,然统文字非强扭,乃顺其势,因其理”。这些话,他曾抄录一份,让石匠设法送到邯郸,交给赵姬,嘱咐她若遇危难,可将此信交给赵国的墨家据点——那里的人认得他的笔迹。
“啊——”烙铁烫在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声求饶。恍惚中,他仿佛看到无数竹简从空中落下,上面写满了六国文字,最终都化作工整的秦篆,在他眼前组成“书同文”三个大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扔回了牢房的稻草堆上。胸口的烫伤火辣辣地疼,但意识还算清醒。牢门没关严,他听见吕不韦和冯去疾在外面说话。
“……邯郸那边有消息了?”是吕不韦的声音。
“回相邦,郭开派人来报,说已经找到赵姬母子的踪迹,就在邯郸城外的墨家据点。”冯去疾的声音带着谄媚,“郭开说,只要相邦肯出兵助他稳固赵国内政,他就把公子政‘送’回秦国。”
“送回来?”吕不韦冷笑,“本相要的不是活的,是……”后面的话声音太低,陈墨没听清,但那阴冷的语气让他浑身发冷。吕不韦要对嬴政下杀手!
“相邦英明。”冯去疾附和道,“公子政若死,异人就成了无根之木,李冰的‘清君侧’也就没了由头。只是……郭开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他要三百副甲胄,还有蜀地的锦缎千匹。”
“给他!”吕不韦毫不犹豫,“只要能除掉公子政,这点东西算什么?告诉郭开,本相派去的人今夜就到邯郸,让他做好接应。另外,把陈墨的笔迹拓一份给郭开,让他仿造一封陈墨的信,骗赵姬开门——女人和孩子,最好骗了。”
陈墨的心沉到了谷底。郭开是赵国的奸臣,贪财好色,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和吕不韦勾结,嬴政母子危在旦夕!他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他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的烫伤让他每动一下都像散了架。牢房的墙角有块松动的石头,那是他早年做太史令时,为方便墨家密探传递消息特意留下的。他用尽力气抠开石头,里面是个小小的空洞,放着一支竹筒和半截磁石——那是墨家传递紧急消息的工具,竹筒里的密信写好后,可通过地下密道送到城外的据点。
他咬着牙,用染血的手指在竹简上写字。胸口的剧痛让他好几次握不住笔,但他不敢停。他写的不是求救信,而是告诉邯郸的墨家弟子,若据点被围,可带着赵姬母子往代地走,那里有公子嘉的军队,虽与秦国为敌,却素来痛恨郭开,或许能暂时庇护他们。他还写下“血痣藏文,墨者护之”八个字——这是他与赵国墨家约定的暗号,意为“公子身负重要使命,务必保全”。
写完信,他将竹简塞进竹筒,用磁石封好口,再把石头塞回原位。刚做完这一切,就听见脚步声靠近,他赶紧躺回稻草堆,装作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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