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风沙锁道伏兵起 密信传警咸阳危(2/2)
“那就弃车!”陈墨当机立断,“轻骑跟着韩人走河谷,连弩机和震天雷由墨家弟子背着,务必在明日黄昏前抵达咸阳!”
泾水河谷的夜比驰道冷得多,崖壁上的冰棱像倒挂的尖刀。陈墨跟着韩人在乱石中穿行,脚下的碎石不时滚入深不见底的河谷,传来令人心悸的回响。韩人手里的火把忽明忽暗,照亮了岩壁上的刻痕——是韩地先民凿的“水神图”,与“书同文”简册上的图案竟有几分相似。
“太史令请看。”络腮胡韩人指着一幅刻痕,“这是我们韩人先祖写的‘水’字,和你们秦人的新字,是不是很像?”
陈墨凑近一看,果然!那刻痕虽然古朴,却能看出秦篆“水”字的雏形。他突然明白,所谓“书同文”,从来不是强行改变,而是找回那些被地域隔开的共同源头。
“等天下统一了,我就把这些刻痕拓下来,编进《仓颉篇》里。”陈墨的声音在河谷中回荡,“让韩人、秦人、赵人都知道,我们的文字本是一家。”
韩人们听得眼睛发亮,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连最沉默的老韩人都哼起了歌谣,是《诗经·韩奕》里的句子,陈墨竟能跟着唱几句——是在邯郸学宫时老儒教的,那时他还不懂,为何七国的歌谣能如此相似。
次日黎明,他们终于走出河谷,咸阳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陈墨却突然停住脚步,眉头紧锁——城墙上的旗帜不对!本该挂着庄襄王的“宸翰之宝”旗,此刻却换成了吕不韦的“相邦府”旗!
“糟了!”蒙恬握紧长戟,“吕不韦已经动手了!”
陈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望着城门口往来的禁军,他们的甲胄上都系着红绸——是吕不韦的私兵记号。看来庄襄王真的被软禁了,嬴显怕是也……
就在这时,一个卖柴的樵夫从旁边经过,看到陈墨等人,突然脚下一滑,柴捆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的竹简。陈墨眼疾手快,趁乱捡起最上面一卷,指尖触到竹简背面的刻痕——是墨家的“紧急暗号”。
樵夫没回头,弯腰捆柴时低声道:“庄襄王昨夜驾崩,吕不韦秘不发丧,正搜捕文枢台的人,说要‘清君侧’。”
“驾崩”二字像惊雷在陈墨耳边炸响。他攥紧竹简,指节发白——庄襄王身体虽弱,却绝非猝死,定是吕不韦下了毒手!他抬头望向咸阳宫的方向,那里的晨雾正被朝阳染成血色,像极了长平之战时的天空。
“太史令,怎么办?”蒙恬的声音带着颤抖,年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慌乱。
陈墨深吸一口气,将竹简塞进怀里——上面是文枢台的藏身处,还有嬴政的下落:“吕不韦秘不发丧,是怕天下人不服。我们现在进城,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他对韩人们道,“多谢各位相送,前面就是咸阳,你们……”
“我们跟你进去!”络腮胡韩人突然道,“你说过书同文后,韩人和秦人一样。现在秦人有难,我们不能走!”
其他韩人纷纷点头,有人捡起地上的碎石,有人折下崖边的枯枝当武器。他们的布衣在晨光中像一群展翅的鸟,渺小,却带着破风的勇气。
陈墨看着他们,突然想起内史腾在颍水说的“笔墨有时候比刀剑更管用”。原来那些被“书同文”简册打动的人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比重甲更坚固的铠甲。
“好!”陈墨拔出腰间的匕首,刃口在朝阳下闪着光,“蒙将军带轻骑攻东门,墨家弟子随我去文枢台,韩兄弟们……”
他的话没说完,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禁军们举着长矛冲向这边——他们被发现了!陈墨抬头,看见咸阳宫的方向升起一道黑烟,是吕不韦的“搜城信号”。
“杀进去!”蒙恬的长戟直指城门,轻骑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像股黑色的洪流,撞向禁军的阵型。
陈墨带着墨家弟子和韩人钻进旁边的小巷,脚下的青石板还留着昨夜雨水的湿痕。巷子里的百姓看到他们,有的关门,有的却悄悄递出木棍、菜刀——是文枢台的人提前联络过的,这些都是支持“书同文”的咸阳百姓。
离文枢台还有三条街时,陈墨突然停住脚步。前面的街口站着一队黑冰台的人,为首的正是在颍水追杀过他的统领,手里的剑还在滴血——他们刚从文枢台出来。
“陈墨,你总算来了。”统领的脸上带着狞笑,“相邦在紫宸殿等你呢,说要让你亲眼看看,‘书同文’的竹简,是怎么被一把火烧光的!”
陈墨的心猛地一揪。他看着黑冰台统领身后的文枢台方向,浓烟正滚滚升起,夹杂着竹简燃烧的焦糊味。那些他亲手校订的《秦记》,那些韩赵老儒抄录的《诗经》,难道真的……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竹简突然发烫——是嬴显留下的那卷,背面的“调兵符”图案在晨光中隐隐发亮。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对墨家弟子道:“用震天雷炸开街口,我们去紫宸殿!”
震天雷的轰鸣在巷子里回荡,黑冰台的阵型瞬间溃散。陈墨踩着瓦砾冲向紫宸殿,耳边是韩人的呐喊、百姓的助威,还有远处蒙恬的战吼。他知道,这场仗不仅是为了庄襄王,为了嬴政,更是为了那些写在竹简上、刻在岩壁上、藏在人心深处的“同文”之梦。
紫宸殿的朱漆大门已经敞开,吕不韦正站在殿前的丹陛上,手里举着一卷燃烧的竹简,正是“书同文”的总纲。看到陈墨冲来,他突然大笑:“陈墨,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书同文’,在权力面前,什么都是尘埃!”
陈墨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连弩机,箭头直指吕不韦。他的身后,墨家弟子、韩人、咸阳百姓像潮水般涌来,晨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比丹陛上的鎏金更耀眼。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哭喊:“放开我!我要找陈先生!”是嬴政!
陈墨的心猛地一紧,抬头望向殿内——只见嬴政被两个宦官按着,小小的身子在挣扎,而吕不韦的身后,站着个穿太医令服饰的人,手里拿着个黑色的药碗,正走向嬴政……
那碗里是什么?吕不韦的最终目的,难道是……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弩机的机括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箭矢离弦的瞬间,他突然看到吕不韦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仿佛在说:你还是晚了一步。
咸阳的晨光穿透硝烟,照亮了紫宸殿的每一寸角落,却照不进那即将笼罩在幼主身上的阴影。这场围绕着权力与文明的较量,在竹简燃烧的噼啪声中,迎来了最凶险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