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狗挡（三）（2/2）
高殿广叹息:“这年头那些细软的小手工怕是也不好卖了，不管怎样，都做出来了，拿去试试吧。”
果然让高殿广说中了，曲家兄弟的生意每况愈下，生活更加艰难。
曲万生为难地说:“小妹，上次你收集的物件都被退回了，你亲自动手做的，都卖出去了，其他人做的，差不多都没卖出去。”
曲桂娥看着三哥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想给他增加负担:“三哥，那些东西本不能当饭吃，现在大家都困难，先放着吧。等光景好了，自然有人买。”
孙氏看到昔日养尊处优的宝贝女儿，如今被生活摧残成这样，心痛不已:“桂娥，你受苦了。”
曲桂娥则安慰母亲:“娘，我好着呢，您不用担心。”
曲万河也趁机开导小妹:“现在，东北大地战争频繁，日本殖民者为支持战争，强制推行‘粮谷出荷’政策。
“加上部分地区旱灾、洪涝或虫灾，所以农民粮食都不够吃，许多农民被迫以野菜、树皮充饥，我们忍一忍，困难总会过去。”
曲桂娥非常理解:“哥，我知道并不是我们自己受苦，全国人民都一样，都在经历苦难。”
曲万生想起了什么:“对啊，经济萧条了，老百姓吃的都保证不了，购买力下降了。上次殿广的竹筐也没卖出去，都在库里压着呢。小妹，家里是不是不宽裕了。”
说着曲万生示意妻子林淑芹，“给小妹安排点吃的穿的带回家。”
曲万河的妻子钱丽听说曲桂娥来了，也匆匆赶来:“小妹，你不来，我这几天也会去看你的，你来了正好。”说着塞给曲桂娥一个包裹。
曲桂娥一再推辞，哥哥嫂子们都说让她收下，孙氏发话:“桂娥，你就别在家人面前逞强了，知道你家里苦，给你就拿着。大家伙总比你好过。”
孙氏的话说得曲桂娥心里酸酸的，她安慰母亲:“娘，我们挺好的，你放心吧。”说完拿着包裹回家了。
孙氏看着曲桂娥走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半天不说话，心里那种拿不到台面的愧疚伴随她的后半生，从未离开。
人啊，明知故犯才是最大的恶，哪怕是无奈之举，那不过是自己牵强附会的借口。
曲桂娥的隐忍让母亲的愧疚感加剧，宽容的杀伤力远比直接攻击更有效果，那是一种绝地求生的本能。
曲桂娥匆匆赶回家，看见小吉梁和狗挡玩得好好的，高殿广正在做饭，见曲桂娥回来，高兴地说:“你看两个宝宝多可爱，”
曲桂娥非常欣慰:“可不是嘛！狗挡这孩子真懂事，我就没听见她哭过。她是来给我们送温暖的。”
高殿广也好奇:“对啊，这孩子整天乐呵呵的，从来不哭。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曲桂娥赶紧把从娘家带回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有一块小花布，曲桂娥把布展开，蒙在狗挡头上，高吉梁把布掀开，小狗挡又自己把布蒙在头上，小吉梁又把布掀开，兄妹俩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两个孩子玩得开心，高殿广夫妻心里安慰许多，一时间忘了许多烦恼。
狗挡玩累了，把布捧在手里不撒手，曲桂娥明白，她是喜欢这块布，“狗挡，这块布漂亮吗？”
狗挡点头说:“褂褂！”
曲桂娥猜对了:“娘用这块布给你做件小花褂子，好不好？”
狗挡一听可开心了，赶紧把布递给曲桂娥:“娘，做褂褂。”
高殿广看着还没过生日的女儿能够用语言跟大人沟通，心里很矛盾:“桂娥，你说狗挡这么聪明，真是块好料子啊，在我们家会不会给耽误了？”
曲桂娥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耽误？”
曲桂娥又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想把孩子送……”她话音未落又闭上嘴，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兄妹俩。
高殿广寻思半天:“我的意思是，这孩子天资聪颖，应该好好开发她的智商，让她更好地成长。而我们家条件不允许，所以……”
曲桂娥听了这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不行！这路走不通，再穷咱们也要把她养大。”
高殿广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可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埋没啊。要是送到有钱人家，她能读书识字，将来有出息。”
曲桂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读书识字又咋样？没了爹娘的疼爱，她能幸福吗？再说了，咱们就算过得苦点，也能养活她。”
高殿广低头不语，心中也是纠结万分。狗挡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放下手中的布，摇摇晃晃走到父母身边，奶声奶气地说：“爹，娘，不走。”
高殿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抱起女儿，“乖女儿，爹错了，爹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高吉梁听懂了父母的对话:“你们不要把妹妹送给别人，我不要和妹妹分开。”
说着高吉梁抱着狗挡，好像狗挡马上就要离开似的。
狗挡这时候不笑了，她躲在墙角，嘴里喃喃道:“不走……不走……”
高殿广见了，心如刀绞。他赶紧抱起狗挡，然后走到曲桂娥面前:“桂娥，我错了，我不该有这想法。”
曲桂娥想起家里的困境，想起狗挡出生后遭受的委屈，想起娘家人的牵挂，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抱起狗挡抽泣着:“狗挡啊，你这孩子＿＿太懂事了，就是操心＿＿受累的命啊！”
狗挡摸摸曲桂娥的脸:“娘不哭，娘不哭。”
曲桂娥的心都被她融化了，高殿广深知自己理亏，他伸过手拍了拍曲桂娥:“桂娥，这孩子生在我们家，可惜了。我无能，不能给孩子良好的教育。”
曲桂娥望着丈夫，缓缓说道：“殿广，咱虽穷，但一家人在一起就是福分。这孩子聪明，咱就尽自己所能教养她。”
高殿广握紧了拳头：“桂娥，你说得对，咱再难也不能散了这个家。”
此后，高殿广每天天不亮就上山，挖野菜，割藤条，回家编筐，曲桂娥给村民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赶上红事白事忙一阵，虽然收入甚微，但勉强维持生计。
这天，高殿广又在编竹筐，曲桂娥终于告诉他实情:“我看筐子先别编了，三哥给我们的银子都是他自己省出来的，筐子根本没卖出去，这年头没个好光景，筐子不好卖。”
曲桂娥的手工刺绣也干不了，好多绣活都没出手。她没事在家里照顾孩子，教狗挡识字算数。
狗挡学习能力极强，不管是曲桂娥教的认字还是算数，她总是很快就能掌握。
一天，高殿广在山上偶然发现了一种特别的草药，以往从未见过。他想着也许能卖点钱，于是小心地采摘回家。狗挡看到草药后，眼睛一亮:“灵香草”，“好药”。
高殿广惊讶于狗挡的见识，按照狗挡所说，他将灵香草带到镇上的药铺。药铺老板大喜，给了他不少银子，把他乐坏了。
原来高吉梁带狗挡在街上玩，碰到采药回来的郎中。郎中跟村民随便闲聊的时候，提到自己采集的草药灵香草，被狗挡记住了。
这笔钱改善了家中的生活，他们买了些布料和粮食。曲桂娥看到新布料，开心地说:“我们好久没做新衣服了，这次我要给家人每人做一件衣服。”
高殿广笑着点头，夸她贴心。刘巧翠得知此事后，心中又堵了块大石头，她逢人便说：“那狗挡肯定是邪物，小小年纪懂那么多，说不定那灵香草都是用妖法弄来的。”
村里一些迷信的老人开始对狗挡一家指指点点。曲桂娥听到这些谣言气愤不已，拉着狗挡就要去找刘巧翠理论。
高殿广却拉住曲桂娥的衣角说：“桂娥，不用去，清者自清。”
高吉梁也劝母亲不要冲动:“娘，不要跟人家打架，你吃亏。”
可谣言越传越凶，严重影响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高殿广夫妻很无奈，狗挡握紧小拳头说：“看我怎么收拾这群恶婆。”
狗挡把滚子叫到跟前，嘟嘟囔囔说了一些狗语，像是在进行周密的部署，滚子像一个战士，端端正正地接受狗挡安排的任务。
狗挡扶着滚子，颤颤巍巍走起来，越走越远，她开始了用脚丈量的人生之旅。
那天，巧嘴又和一群长嘴婆在街上说狗挡的坏话，狗挡带着滚子冲到那些人跟前:“滚子，刚才谁说我坏话就咬谁！”
滚子接到命令嗖的一声冲出去，一头扎进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