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狗挡（四）（2/2）
狗挡好奇地凑过来，高吉延笑着说：“妹，暖和嘞。”
狗挡看着红红的火苗，眼神里充满新奇。她伸手想去抓，高吉延连忙拦住，“妹，烫，疼哩。”狗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时，曲桂娥走进屋，看到孩子们围着小火盆，担心地说：“你们可得小心些。”
高吉梁拍着胸脯保证：“娘，俺会照顾好妹妹。”
可是没过一会儿，狗挡趁哥哥不注意，又把手伸向火盆。高吉梁赶忙再次阻拦，结果不小心碰翻了火盆。炭火洒在地上，吓得狗挡哇哇大哭。
曲桂娥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她赶紧把狗挡抱起来哄着，高吉梁则手忙脚乱地把炭火往一起拢。
曲桂娥一边安抚狗挡，一边对高吉梁说：“你这娃，咋没看好妹妹。”
高吉梁低着头，小声说：“娘，俺错咧。”
最后，一家人重新坐好，曲桂娥添了新炭，火苗又旺起来，屋子里暖融融的，笑声再次回荡开来。
接着，高吉梁爬到炕沿边的柜子上翻找，找出一张旧纸和半截铅笔。他趴在炕上，认真地在纸上画起来，狗挡在一旁歪着头看。
不一会儿，纸上出现了简单的房子和两个人牵着手，高吉梁指着画说：“妹，以后咱住大房子。”
狗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房子之中，房子有着高高的屋顶，墙壁白得像雪一样，上面还有好看的花纹。
房子里有好多好多房间，每个房间都摆放着漂亮的家具。那是她头脑中挥之不去的印象，母亲抱着她去姥姥家的情景她记忆犹新。
狗挡想着想着，脸上浮现出笑容:“姥姥家真漂亮！”
狗挡想着自家的破草房，下雨天还会漏水，风一吹感觉整个房子都在晃荡，看着破旧的草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她就又兴奋起来，因为哥哥说过:“以后要住大房子的”。
狗挡抓起一个带尖儿的石头块，那是她平时用来写字的，在黄泥地上努力画着自己记忆中的大房子。
画完后，她站在那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的大作，仿佛那真的变成了一座可以居住的大房子。她心想，大房子里一定很温暖，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瑟瑟发抖。
她对着大房子的画作傻笑着，最后居然躺下来，躺在她自己一手打造的大房子里:“真舒服啊！”她憧憬着无限美好。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罕见的大雪。早上推开门，外面一片银装素裹。高吉梁和狗挡在雪地里追逐，笑声像一串串风铃，挂在贫瘠的屋檐下。
寒风能吹透破衣，却吹不散兄妹俩的笑声。看到这么厚的雪，高吉梁灵机一动，拉着狗挡的手说：“妹，咱们堆个雪房子吧，就像画上那样。”
狗挡拍手叫好，高吉梁忙活起来，用一个大葫芦瓢收集雪，然后放到一起，攒了一大堆，父亲高殿广也来帮忙。
高吉梁负责滚雪球做房子的底座，可雪球越滚越大，他有点控制不住，直接扑进雪里，弄了一脸雪，“白胡子老头。”狗挡笑得直不起腰。
高殿广拿着铲子塑形，做出墙壁的样子，他故意把墙弄得歪歪扭扭的，逗得狗挡直叫。
高吉梁爬起来继续滚雪球做屋顶，好不容易把屋顶放上去，结果“哗啦”一声塌了半边。狗挡着急地喊：“哥，房子漏天了。”
高吉梁赶紧找来一块儿木板把房顶盖上。又收集了一些雪盖在木板上。雪房子被他修好了。
太阳出来了，雪房子在阳光下渐渐融化，狗挡蹲在一旁，看着水滴从屋顶滑落下来，像眼泪一样渗进泥土。
她问哥哥“哥，房子为啥化了？”高吉梁挠挠头说，雪房子是假的，等咱们长大了，盖个真的。”
狗当点点头，心里去想:“假的房子也会留下痕迹，就像梦一样，虽然抓不住，但会一直在心里。”
曲桂娥意味深长地说:“雪房子会化，但心里的梦不会塌。”
高吉梁挠挠头，又重新补救。高殿广想让孩子们自己发挥潜力，在关键时刻才动手帮忙，雪房子终于成型了。
高吉梁拉着狗挡钻进雪房子里，里面虽然冷飕飕的，可他俩特别开心。狗挡说：“哥，这就是咱们的大房子。”
高吉梁自豪地说：“嗯，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大房子。”
父子三人在雪房子前开怀大笑，笑声在雪地里传得很远很远。
当雪房子融化时，狗党蹲在雪房子旁边有些惋惜，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轻松地说:“哥，雪水流进土里，是不是去给春天报信儿了？”
高吉梁被妹妹的乐观折服了:“是啊，是啊，那就不惋惜了。”
马上要过年了，高殿广犯愁了。家里穷，没啥年货可准备。他去邻居家里借来了破旧的渔网，在结冰的河面凿洞守了一整天，终于捞到了两条冻僵的鲫鱼。
回到家，曲桂娥高兴坏了:“这两条鱼足够年夜饭加道菜了，吉庆有鱼啊。”
接下来就开始忙活着打扫屋子，虽说是破草房，但过年总要干净些。高吉梁带着狗挡帮忙扫地抹灰。
到了年三十那天，曲桂娥早早起来蒸馒头，锅里冒出腾腾热气。高殿广把鱼炖上，香味慢慢弥散开来。
高吉梁和狗挡在门口贴上自己画的红纸:“这是春联。”逗得高殿广夫妻笑了。
天黑下来后，一家四口围坐在简陋的桌子前。桌上摆着鱼、馒头和大白菜粉条，还有一盆稀稀的小米粥。
高殿广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一小壶酒，抿了几口，脸微微泛红。鱼肉的香味和稀薄的小米粥热气交织在一起。
狗挡咬了一口馒头，眼睛却盯着那盘鱼肉，高殿广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的碗里说:“吃吧，过年了。”
狗挡低头咬了一口，鱼肉香在嘴里化开，他突然觉得这破草房里的温暖比姥姥家的大房子还要真实。
春天悄悄地来临，冰雪消融，大地复苏。狗挡正蹲在院子里看着小草冒尖儿，突然听到一阵悠扬奇特的声音传来。“那是什么声音？”
高吉梁说:“是牛角号的声音。”
那声音呜呜咽咽在山谷间回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狗挡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站起身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她问自己:“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去哪里？”
一路上，春风拂过她的脸庞，带来泥土和花朵的芬芳。她跑到村子口，看到一个大个子男孩骑在牛背上，正拿着牛角号吹奏，后面跟着一群牛。
她好奇地凑到跟前，瞅着那发出响亮声音的牛角号。“这就是牛角号？”
那牛角号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狗挡目不转睛地看着，耳朵紧紧追随着每一个音符。
那声音时而低沉如山谷回音，时而高亢像云雀冲向天际。“这声音，挺耳熟的，说不出在哪里听到的。”
她忍不住靠近大男孩，大男孩冲她微微一笑，继续吹奏。村子里又跑来几个孩子，大家围拢过来，沉浸在这独特的乐声之中。
狗挡觉得这声音好像钻进了她的心坎里，牛背上的少年和牛角号成了她的偶像。直到大个子男孩带着牛群离开，声音越来越远，看不到牛群，人群才散去。
狗挡还站在原地回味着那美妙的牛角号声，仿佛还有回声，那声音刻在了她的心里。
狗挡回家之后，满脑子都是牛角号的声音。她找来一节空心的芦苇杆，模仿着老者的模样吹奏起来，可发出的只是呼呼的风声。
狗挡不服气，一遍一遍的尝试，直到嘴唇发麻，高吉梁在一旁笑道:“妹，你这是在吹风呢。”
勾搭瞪他一眼，说:“哥，你等着，我一定能吹出牛角号的声音。”
他的倔强像春天的草原顶破泥土，倔强的向上生长。她并不气馁，每天只要有空就跑到村口看老者吹牛角号，默默地记住老者手指按孔的位置和吹气的力度。
一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得通红。狗挡在院子里练习吹芦苇管时，竟意外吹出了类似牛角号的音准。她高兴极了，一路小跑着去找哥哥。“哥，牛角号！”
高吉梁正在喂鸡，看到妹妹跑来，手中的盆子都差点扔出去。狗挡拿起芦苇管吹给他听，那声音虽然稚嫩，却别有一番趣味。高吉梁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妹，你可真厉害！”
狗挡兴奋极了，仿佛听见了命运的召唤:“哥，你听！风在学我说话呢。”
牛角号的声音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她的心，走向远方。
从那以后，高殿广夫妻常常能听到狗挡用芦苇管吹奏的声音。“芦苇管吹出的不是音符，是她对未来的第一声呐喊。”
狗挡终于用芦苇管儿吹出了类似牛角号的声音，虽然稚嫩，充满了生命力。跑到村口对着山谷吹奏，声音像一只小鸟飞向远方。
高吉梁站在他身后笑着说，“妹，你以后一定能吹得比牛角号还好听。”
狗挡回头看他一眼，眼里满是坚定，“哥，我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我的声音。”
狗挡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的存在，那声音虽然不如牛角号那般雄浑悠长，但那股子灵动劲儿，如同春天里跳跃的精灵。
每次狗挡吹奏时，总会有小伙伴围过来倾听，狗挡的小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她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神奇牛角号。
曲桂娥每次看到都说:“一个女孩子，率领一群男孩子玩，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狗挡哪里知道，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