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牛倌(二)(1/2)
一九五零年的海风吹响了牛角号,那牛角号上的那道裂痕,不是破损,而是一道门。
当代弟将滚子那块带着血性与忠义的皮毛塞进去时,她不知道,自己打开的是一条通往怎样惊心过往与未来的秘径。
代弟手指抚过被狗毛填满的裂痕,掌心传来一阵灼烫,仿佛摸到的不是冰冷的角质,而是一段刚刚流出温热血液的脉搏。
她看看对她依依不舍的滚子,她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她找到了当年滚子跟日伪军搏斗时被撕掉的那块皮毛,当时她用盐水洗过后,把这块皮毛晾干了,一直保存着。曲桂娥问:“代弟,你要做什么?”
代替说:“我要让滚子陪我一起看牛。”
说着,代弟把那块皮毛塞进牛角号的裂缝里。皮毛刚刚塞进去,那牛角号竟像是焕发出了奇异的光彩一般。高殿广看着代弟的操作夸赞说:“亏你想得出,还挺好看的!”
滚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牛角号,它盯着牛角号的样子,像极了当代人看到手机裂屏时的表情,明明心疼得要命,还要假装大度说“这是战损风”。
再看那牛角号,原本黯淡无光的号角表面,隐隐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那道裂纹也仿佛在慢慢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浅淡。
代弟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惊奇。她轻轻抚摸着牛角号,感觉它好像有了生命一样。
滚子赶紧凑到跟前,用鼻子闻了闻,发出一连串欢快的“汪汪”声。
忽然,牛角号轻微地震动起来,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直接钻进了滚子的身体。滚子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下子跳开,警惕地看着周围。
但很快,它的眼神就变得柔和而灵动起来,看向代弟的目光中充满了亲昵。
代弟惊讶地张大嘴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滚子?”滚子欢快地摇着尾巴跑向代弟,围着她不停地转圈圈,比以前更加活泼。
那一块黑狗滚子的皮毛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开启了牛角号某种神秘的力量。牛角号上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此刻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在诉说着古老而悠远的故事。
代弟忍不住把牛角号放到嘴边试吹了一下,“呜呜”,刚一吹响,那声音便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而出,却又带着一种雄浑壮阔之感。
声音回荡在空中,似远又近,仿佛穿越时空,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滚子更是兴奋得不得了,跟着节奏蹦跳着。
曲桂娥打断代弟:“代弟,别吹了,会不会影响到别人呢?”
代弟不肯放下牛角号,仿佛自己积攒了多年的委屈,通过牛角号的身体一下子就吹出去了。“娘,你就让我再吹一会儿吧?”
代弟感到牛角号给予她无穷的力量。高殿广说:“没事,吹吧,这声音不吵,好听着呢!”
代弟将号角凑近嘴边,一股混合着陈旧血锈味儿、滚子皮毛的腥骚气,以及一种深埋冻土之下的奇异檀香,猛地钻进鼻腔,让她精神一震振。
代弟高兴地又举起牛角号吹起来,经常吹芦苇杆练就的特殊呼吸法,让她吹牛角号毫不费力。
那声音传播到远处的山峦间,隐隐传来阵阵回响,像是大山在回应着牛角号的召唤。
“呜呜呜”,代弟发现牛角号上的纹路闪烁出更强烈的光芒,光芒顺着手臂蔓延到她全身,她感觉一股温暖又强大的力量注入体内。
随后眼前景象变得朦胧起来,仿佛即将开启一段未知的奇妙旅程,那吹响的号角中醒着祖灵魂血。代弟沉浸在牛角号的世界,“爹,娘,我看到光了,你们看见了吗?”
曲桂娥下意识地护住英子的眼睛说:“我看你是吹迷糊了。”
高殿广也说:“代弟,别吹了,这是个力气活。”
玲玲和英子看代弟吹累了,终于等到机会,争着要吹,“给我吹一下。”
“我也要吹一下。”
可是两个人使尽全身力气也没有吹出声音。玲玲吹得头疼:“姐,你使了多大劲啊?我吹不动!”
英子更是累得屁滚尿流,还是没有吹响。玲玲和英子更加佩服代弟。
月光顺着窗棂爬进屋内,在牛角号蜿蜒的纹路上凝成霜色。
代弟的手指抚过那道被狗毛填满的裂痕,忽然觉着掌心发烫,这哪里是修补器物,分明是给沉睡的古老魂魄接续了血脉。
滚子喉间滚动的呜咽与号角震颤的轰鸣在夜色里共振,惊醒了屋檐下垂挂的青铜风铎,叮当声碎成满天星子坠入山涧。
高殿广知道:代弟将黑狗皮毛填入牛角号裂痕时,无意间契合了“金缮补魂”的秘术。牛角内壁刻着《古老咒文》残篇:“角之为器,承阳接阴,以犬毛续其脉,可通三界之声”。
这种源自周代祭器的修复技法,需用守护犬的毛发做介质,暗合“犬守夜,牛耕晨”的农耕信仰。
高殿广听说,一把好的牛角号是有灵性的,每次使用都要耗费不少心神,甚至生命力,必须在特定时辰和地点才能吹响。
每次吹的时候都要做三次深呼吸,把胸腔里的污浊之气排出去,然后挺胸抬头,把号子四十五度角举起来,然后才能吹响。
代弟记住他的话,每次吹的时候都反复做深呼吸,这孩子从小就用芦苇杆当号子吹,肺活量大,能吹响牛角号并不奇怪。
那是一九五零年元宵节刚过,代弟要去养牛人家里住了。
曲桂娥忙不迭地在家里翻箱倒柜。她找出了那件厚实的棉衣,这是之前要收养代弟的夫人送的,代弟一直舍不得穿。
曲桂娥轻轻拍打着棉衣上的褶皱,仿佛在拍打岁月留下的痕迹。“代弟,天冷了记得自己加衣服,别冻着了。”代弟点点头。
曲桂娥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布料和针线。她拿出一块黑色的粗布,这块布是她之前特意留下来准备做鞋用的。代弟凑到母亲身边:“娘,你又要做什么?”
曲桂娥说:“娘给你做双鞋子。”
代弟摇摇头说:“不用了,娘,做鞋子太费劲了,用皮子包着脚就可以了。”
曲桂娥说:“你去睡觉,别管我。”代弟不情愿地去睡觉了。
曲桂娥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穿梭之间满是浓浓的母爱。手指被针扎破了也浑然不觉,只是简单地吮一下,便又继续忙碌起来。
那缝补的针脚里藏着山河岁月,千层底夹着写满《祈福咒》的桑皮纸,针脚走向对应北斗七星。
夜深人静,窗外北风如狼嚎,屋内针线穿过厚实鞋底儿的噗嗤声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母亲无声的叹息和祈祷,密密缝进漫长的冬夜里。
终于,一双鞋子做好了,虽不精美却结实耐穿。
第二天,曲桂娥将棉衣、裤子还有那双新鞋整齐地打包给代弟,眼里噙着泪花叮嘱道:“孩子,在外照顾好自己。”代弟紧紧抱着包裹,用力地点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曲桂娥将这些东西一一打包好后,拉着代弟的手,眼里满是不舍。她反复叮嘱着代弟:“记得好好吃饭,睡觉盖好被子。”
代弟走到父亲面前,高殿广摸摸她的头说:“代弟啊,出去了别怕吃苦,咱家人没那么娇弱,遇到难事就想想家这边。”
代弟吸吸鼻子应道:“爹,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干活,好好看牛。”
玲玲和英子也围了过来,玲玲红着眼眶说:“姐,你不在家我们会很想你的,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呀。”
代弟蹲下身子抱住玲玲轻声说:“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你在家也要听话,帮着爹娘做事。”
英子则递过来一个小荷包,“姐,这是我自己绣的,里面装了些香草,可以驱虫,你拿着。”
代弟接过荷包感动不已,“英子,谢谢你,姐姐会好好珍惜的。”
代弟站起身,看了一眼熟悉的家人们,说道:“爹、娘、玲玲、英子,你们莫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带回好消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