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牛倌（五）（2/2）
她既希望父亲和滚子能早些安全到家，又舍不得他们这么快就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心中满是愧疚，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强硬，不该催促父亲回去。
可是若不如此，天黑路难行，父亲本就行动不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想起滚子的依恋，代弟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那小家伙多可爱，跟它在一起真是时光无限好。
只是现在大家都要面对生活的艰难，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代弟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那股酸涩压下去，她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有多久。
一阵风吹过，吹起她破旧的衣角，她紧了紧衣衫，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心中的孤独。大黄不知道啥时候跑到代弟身旁，用牛角蹭着代弟。
代弟被大黄的举动弄得心里暖乎乎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大黄的脑袋，粗糙的手指穿过大黄厚实的毛发。
她皲裂的手指穿过牛毛时，像老树根扎进春泥，指缝间洇开的不仅是草腥味，还有整个农耕文明绵延的纹路。大黄似乎感受到了代弟内心的情绪，它低低地哞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
代弟顺势靠在大黄的身上，喃喃说道：“大黄啊，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呢。”大黄听了，甩了甩尾巴，用鼻子拱拱代弟的手。
代弟从兜里掏出一小块咸菜，这是中午特意为大黄留的。大黄看了看，不知道啥东西，自己好像没吃过。
但是大黄相信代弟给它的一定是好吃的，就兴奋地嚼起来，边嚼边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代弟，这东西也太好吃了。
代弟看着大黄吃东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的忧愁散去不少。
吃完咸菜后，大黄亲昵地舔了舔代弟的脸，代弟笑着躲了躲，眼里满是温柔。在这个艰苦的环境下，这份来自大黄的亲热就像一束光照进代弟的心里，让她暂时忘却了生活的不易和离别的伤感。
代弟拍了拍大黄的背，告诉它:“我们应该准备回家了。”
大黄懂事地点点头。代弟举起牛角号吹起来，随着号角声响起，不远处的牛群听到声音纷纷抬起头，朝着代弟的方向缓缓聚拢过来。
牛蹄踏在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前面的几头牛加快脚步小跑着来到代弟跟前，大黄很快就把回家的消息传递给牛群，牛儿们知道了，这个声音意味着归家。
代弟看着牛群逐渐靠拢，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她开始点数牛群数量，确认无误后，便带着大黄和牛群往回走。
一会儿就站在大岭岗的最高处。早上从王家窝屯出来的时候，远远望着这山岭，感觉挺远挺高的，代弟和牛群走了好长时间才到达这里。
现在这山岭就在脚下。代弟望着西边家的方向，想必父亲和滚子差不多该到家了。代弟又望望东边，那就是王家窝屯，那是她未来一段时期的新的住所地，一切都是未知。
夕阳将牛角染成青铜般的幽绿。远处传来货郎摇响的拨浪鼓声，恍若商队驼铃惊醒了沉睡的甲骨文。代弟带着牛群沿着小路向王家窝屯前行。
牛群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啃食路边的野草。代弟一边赶着牛，一边想着自己的新生活。
当靠近王家窝屯时，代弟看到村口有几个小孩好奇地张望着。其中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黄。代弟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宋美贵跑过来，紧跟着宋美荣也紧跟着出来。“大姐，二姐，你们怎么出来了？”
宋美贵告诉代弟:“代弟，这是我大姐美荣这是她家女儿小秀芳。”
宋美荣今天本来是想领小秀芳来跟小玉胜一起玩，不知道王金凯一大早上就抱着小玉胜去邻村奶奶家了，刚回来一会儿，小秀芳没玩够，今天晚上不走了。
宋美贵听到牛角号声特意过来看看代弟，头一天自己出去放牛还是不放心。宋美贵热情地招呼代弟:“我们的小牛倌回来了，今天怎样？牛听话吗？”
“二姐，牛可听话了。”代弟爽快答应着。宋美贵笑着点点头。
宋美荣目光扫过牛群，“嗯，代弟真棒啊！”其他村民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
一个半大小子打趣道：“代弟，你这人不大，这本事可不小。”众人哄笑起来，代弟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宋美贵告诉代弟:“这小伙叫王金双，比你大三岁，脑子快，学习好着呢！有空跟他学习学习。”
代弟大大方方地说:“金双哥，你有空教我识字哈！”
王金双听小牛倌说要跟他学识字，自豪地点点头:“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学习吗？”
小牛倌说:“今天不学了，我大姐和秀芳来了，我要跟他们玩，明天开始学习。”
王金双爽快答应，转身笑咪咪地走开了。
突然，一头调皮的黑牛脱离队伍朝村里奔去，代弟赶忙追上去，“二黑”，代弟大喊。二黑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这家的女主人刚巧端着一盆水出来，吓了一跳。
代弟急忙拉住二黑，不住地道歉。女主人摆摆手说没事，还夸代弟真能干。代弟牵着二黑归队，牛群继续缓慢前行。村民们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夸赞着代弟的能干。
代弟听着这些话，代弟心中充满温暖，原本对新生活的担忧也消散了许多。
“小牛倌回来了？”，
“小牛倌真能干！”
在牛群回到王家窝屯的时候，代弟迎来了声声赞美，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代弟把牛一头头送回到它们自己家的圈里，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每头牛都安然无恙。
忙完这些后，她独自走向王金玉家吃晚饭。
路上，她还沉浸在村民们友善的鼓励话语中。心里暖暖的。代弟走进王金玉家，没等说话，大黑就“哞哞”地跟代弟打招呼。
代弟赶紧去看看大黑，今天刚回到村子的时候，大黑要自己回家，代弟不放心，后来大黑不听代弟呼喊，有些焦躁，朝着家的方向张望嘶鸣，代弟看出它的心思，便顺势先引领它回主人家。
王金玉媳妇正在外屋地收拾东西，屋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代弟快吃饭了，一天的小牛倌生活还好吧？”
代弟笑着说:“婶子，挺好的，我今天还看到傻狍子呢！”
“真的？那家伙不轻易出来的，一般都是三五个结伴而行，我也只是看过一回，还是老远躲在林子里看的，不过是真有趣。”
说着王金玉媳妇揭开锅盖，里面是热腾腾的玉米粥和几块红薯干，还有大饼子。
代弟坐下来默默地吃着，终于可以吃点热乎的饭菜了，喝点流动的食物，吃点人间烟火气，浑身就来了力量，一天的疲惫慢慢被驱散，一丝丝暖意涌上心头。
代弟在王金玉家吃完饭，然后就回姐姐宋美贵家里了。一进家门，小秀芳就跑出来，“小牛倌回来了。”
小玉胜也跟着起哄:“小牛倌小姨回来了。”
宋美荣被两个孩子稀奇古怪的称呼逗笑了:“不许乱叫，告诉你们，只许叫‘小姨’，不许叫‘小牛倌’知道吗？”
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满脸不服气:“为什么别人都那么叫？”
代弟笑着说:“大姐让他们叫吧，我感觉挺好听的，我又有个新名字了。”
从此“小牛倌”成了代弟的新名字。
宋美贵连忙招呼代弟:“代弟，快歇歇吧，今天累了吧？”
“不累不累，挺有趣的，还看到了傻狍子，那家伙……”
代弟兴致勃勃说着。王金凯又问了好多话，宋美贵说:“金凯，代弟累了，让她早点歇着吧。”
王金凯感觉也是，就不再问了。代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下了。
她的思绪又飘回到白天发生的事情上，尤其是村民们喊她“小牛倌”的时候，那种亲切让她特别欢喜。
她不禁小声嘀咕着：“小牛倌，小牛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夜晚来临，代弟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透过狭小的窗户看着天上的星星。她想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因为这个称呼，她开始真正融入了这里。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不辜负大家对“小牛倌”的期待。
代弟迷迷糊糊刚进入梦乡，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代弟一个激灵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