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笑谈星河浪千重(2/2)
所有小组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瞬间动了起来,数据流重新在投影上疯狂涌动,这次方向明确得如同奔涌的怒涛。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气氛里,几乎没人注意到那根刺破虚无的细线远端、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色尽头,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点微小的空间涟漪。
快得连光线都来不及捕捉。
像是遥远水面被石子击中后扩散的最外层残波,微弱、模糊,勉强维持着一点形状,迅速消解在虚无的背景噪音里。更像是一个信号即将彻底融入汪洋时,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弹起的回波。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点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残留。老王还在激动地指着他挖出来的时间戳记录嚷嚷。兴奋像泡沫堆积的海浪,几乎要淹没这微不足道的涟漪。
苏晚不知何时悄悄退后了小半步,隐没进人群转动的缝隙。她手里原本捏着的几页数据薄板轻轻滑落,无声地掉在脚下软地毯上。那双眼睛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投影中那片漆黑尽头的死寂区域,浓密的睫毛迅速垂下去,盖住了眸底所有细微波澜。
那点被甩出的信号残波终于完全溶解,如同水滴融入无边瀚海,再无一丝痕迹可循。苏晚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微微绷紧了一瞬。只有那掉落的数据板上微微折起的一角,像一道短促无声的句号。
整个会议室轰地一声彻底沸腾!所有人都疯了!老王嗓子都喊劈叉了,蹦着高跟旁边的人互相捶后背;老李激动地去薅他那没几根的头发,手舞足蹈地指挥团队疯狂往那根破路里塞“柴火”。
我猛地一拍桌子,巨响压过所有噪音:“安静!!”
整个空间瞬间哑火。
“别搁这儿鬼叫了!计划第一步——这‘破路’——顶天算个烂竹筏子!能源组!把你们翻垃圾堆找到的‘破柴火’给我盯死!什么时候烧,烧多少,听老李团队指挥!”
老李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老板放心!耗能红线掐死!保证这竹筏子能撑到你上岸!”
“好!”我大手一挥,声音斩钉截铁,“老王!带着你手下这伙‘考古队’,别埋汰了你们的本事!这趟送货目的地坐标,我十秒后发给你!”
会场一片哗然,所有目光再次聚焦!老王眼睛瞪得溜圆:“老板!您真知道那信号去哪了?不是黑洞啊?!”
我手指在手腕上的光脑急速点了几下。一份被多层加密封印标记为“古旧任务序列”的数据包被点出,只有目标坐标那一栏被瞬间解析激活,化作一串极其拗口的多维序列符。
“十、九……”我开始读秒,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每一个表情,掠过角落里那张带着无懈可击礼貌微笑的脸,“八、七……六……”数字冰冷地砸在神经上。
“五、四……目标坐标锁定!”我将那串拗口多维序列猛地拖拽、砸进会议室中央投影的操控核心!“三……目标——古旧星域:代号‘流浪矿场’!”
嗡!
坐标被核心瞬间解读吸收!
那根摇摇欲坠、被能源强行吊着的金绿色细线尽头,被黑暗吞噬的区域,猛地爆发出一片极其刺眼、纯粹的白光!一个针尖大小的稳定光点,骤然亮起!光芒炸开的瞬间,仿佛将整个会议室都照得失去色彩!
不是璀璨星辰,不是任何已知的跃迁标记。它更像一个被强行撕开的、通向未知之地的……孔洞边缘。
“古旧任务序列……流浪矿场?!”老王失声尖叫,差点破音,“那地方……二十年前就列为‘高危禁区’!所有公司都撤了!连探测卫星都没信号!”
“老板!坐标错误?”另一个声音颤抖着加入。
我指着那个刺眼的白色光点:“错?设备读数你们自己看!信号崩出来时溢出的最终指向性编码片段,和这个‘古旧任务’里的预设目的地核心频率完全吻合!它就是去那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这是笔二十年前没人敢接的单!这笔货,必须送!”
狂喜褪去,一股巨大的恐惧阴影悄然笼上所有人眉梢。
老王的脸从兴奋涨红瞬间褪成灰白,他死死盯着那个刺穿黑暗的白点,声音发干:“流浪矿场……传说中的‘坟场’……当年折进去的公司和人……”
老李秃顶上的汗光变成了油光:“老板……这单……这……”他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
角落里,苏晚的指尖无声地蜷缩进了掌心。听到“坟场”二字时,她垂落的眼睫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唇线抿得更紧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肺叶里灌满了会议室里焦油和冷气混杂的空气,视线越过一张张写满惊疑恐惧的脸,最终落在那个悬浮在虚无中、通往未知的白点核心。疲惫沉甸甸地压着骨头,可一股更灼烫的硬气从喉咙口顶上来:
“坟场?就算它真是白骨堆成的山头,老子也要踩着骨头上岸!”手指用力戳向那个白点,指尖似乎能感觉到它穿透黑暗带来的细微能量震颤,“这他妈是老子拼尽全力给你们这群狼在死路里拱出来的活路!不跑一趟,等着被客户投诉吐沫星子淹死?等着让全公司喝西北风喝到下辈子?还是等着让竞争对手戳着脊梁骨骂我们连一笔二十年前的单都怂得不敢追?!”
目光狠戾地扫过会场每一个眼睛:“老王!老李!”
两老头一个激灵:“在!”
“目标坐标锁定!路线图——就是这根破竹筏!”我指向那根金绿色、被大量能源强行固定住的脆弱细线,“把你们压箱底的航行推演本事拿出来!十秒内!给我一份最极限规避风险预案!半小时内!所有设备给我调试到临界点!”
“其他人听好!这是紧急超窄维度运输!全部给我动起来!”
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像无形的大手再次扼住了会场。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发出质疑。老王咬着牙,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干!我这就去算!”老李哆嗦着拽过光屏:“能源极限压制曲线……马上出!”
我猛一扭头,冰冷的视线刀一样刺向角落那个几乎要融进背景的影子:“苏晚!”
苏晚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到,肩膀微微一缩,立刻抬起脸,眼神水润又无辜:“老板?”身体却站得笔直,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
“你,”我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声音像是淬过冰的金属片,“立刻通知工程部所有人!包括扫地工!给我到顶层集合!半小时后,所有能塞东西的飞船都给我备好!这趟‘坟场观光团’!”喉咙一紧,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挤压出来,“老子亲自带队!”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
时间被压缩到极致的倒计时,像一根越扯越紧的弦死死勒在每个人的神经里。老王像被鞭子抽着一样,光屏界面在他面前疯狂翻动切换,汗水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淌;老李带着一群人缩在操作台角落,争得面红耳赤,手指在悬空的虚拟能量曲线条上戳来点去;更多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会场与外面走廊之间来回狂奔。
苏晚抱着她的银色数据薄板,靠墙立着,像个局外人。她那头垂到腰际的长发几乎完全遮住了侧面轮廓,只留下一抹尖俏的下巴影子。左手握着通讯器贴在耳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得淹没在噪音里,嘴唇开合的幅度也小到几乎看不见。
“顶层?哪艘?”她似乎重复了一句,唇线绷得更直了,“明白。最高权限锁定…立即确认。”
我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始终灼灼悬在那里。通讯器那端模糊传来的极快语速被淹没在房间嘈杂背景中,但苏晚那双垂落的眼睫下,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变得格外幽冷坚硬,快得像水银坠地一闪而逝的光芒。那是彻底剥掉伪装、属于任务目标本身的冰冷质地。
信号灯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显示对方切断通讯。苏晚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脸上又挂起那副精致又带点委屈的神情。她轻轻放下数据薄板,挪着步子凑近了一点,声音黏糊糊地顺着人声喧闹的边缘钻出来:“老板……工程部通知好了,但顶层停机坪……现在所有备勤飞船都在抢修线路和补充能量……乱得跟打架一样呢!”
她蹙着眉,一脸“你看外面乱得一团糟都是我工作失误”的无助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需要我现在过去盯着安排吗?还是……”她眼波轻抬,水润地望着我,带着细微的试探,“老板你要自己过去看看?”
“看着就行。”我头也没抬,指关节重重敲在老王旁边不断刷新的光屏边缘,“别瞎掺和他们抢设备的活儿!”余光却像冻住的探针,将她所有细微表情纹路钉死在视野一角。
“哎?”老王突然惊呼一声,额头汗都顾不得擦,“老板!紧急绕行路径临时规避方案弄出来了!耗能有点超标……”
技术员打断他:“老李!你那边的能源极限压缩曲线呢?搭接点匹配不上老王这边的绕行点!强接会断路的!”
“放屁!是老王那边路径优化模型有冲突!”老李气得要跳脚。
“吵什么!”我厉声喝道,“三分钟内!方案最终整合!路径必须完整,耗能极限压!就这个!”手指猛地指向那个漂浮在黑暗虚无中的白色光点,通往“流浪矿场”的孔洞边缘显得越发刺目,“这是唯一出口!爬也要爬出去!”
突然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全息屏反馈系统中炸开,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一麻!中央投影中,那根被能源强行稳住的金绿色细线猛地颤抖扭曲!
“警报!节点能量通路遭遇未知空间涡流吸附扰动!”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重复着。
“妈的!老李快扛住!”老王失声咆哮。
“功率上不去了!”老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已经临界值!”
会场瞬间再次跌入冰窟,绝望像毒气一样弥漫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猛地起身,抄起之前苏晚悄悄放在我脚边那保温箱的盖子!那坚硬的合金盖边缘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厉的光!
“去顶楼工程部!”我朝门外爆吼一声,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指挥台中心的能量节点!
全息投影那根即将被无形空间涡流撕扯断掉的金绿色细线发出濒死的尖叫。我能清晰地“听”到它在反馈系统里疯狂输出刺耳的噪音。手指狠狠按住手腕内嵌式光脑核心——那里连接着公司最高级数据权限密钥。一股巨大的、源自核心数据库的储备能源流瞬间被强行撕开闸口!
嗡——!
比警报声更沉闷的能量嗡鸣声猛地灌满会议空间!头顶冷白的灯光疯狂明灭,甚至有几盏啪地爆出电火花!所有人像被无形的力量按进了水里,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沉窒息!但中央投影里,那根即将被黑色空间粘液吞噬的、象征着生路的破细线陡然膨胀!
老王看着瞬间飙高的临时功率曲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硬金属箱盖在巨大能量冲击下已经开始发烫!我将它狠狠朝投影出来的主节点位置按了过去!
咚——锵!!!!!
震耳欲聋的金铁撞击声炸响!如同洪钟被巨锤狂擂!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那根膨胀的金绿色线路狠狠撞碎了缠绕上来的黑色吸附流!箱盖接触点附近的投影影像如同坚硬的玻璃被巨力砸穿,爆开蛛网般密集的裂纹!纯粹狂暴的数据乱流从破碎处喷涌溢出!
那根线挣脱了!它在遍布裂纹的能量风暴中疯狂延展、抖动、扭曲,挣扎着朝着那个悬浮在黑暗中的白色出口冲撞而去!每一次与空间边缘的碰撞都爆开绚烂又致命的能量碎片!
“稳住——!”我把全部重量压在箱盖上嘶吼。指关节的皮肤瞬间被传导的高温和震动震裂开,渗出鲜红血丝,血染在冰凉的箱盖银白涂层上迅速晕开。
老王和老李的声音近乎扭曲:“锁定……路线确认被甩入……目标通道!”
苏晚像被凝固住,直挺挺站在混乱边缘。飞溅的能量碎片冷光将她那张精美的脸切割得支离破碎,她半垂在脸侧的长发如同活物般微微扬起。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清晰的碎片正从瞳孔最深处炸开——那不是惊恐,是突然出现在射程内的猎物彻底激活猎人血统的狂热!
就在金绿线路彻底撞进白色出口边缘的那一刹——
我的手猛地从箱盖上松开。
咚!
沉重金属摔落在地。投影上狂闪的画面也定格了最后疯狂冲入光点的一幕。
会议室一片狼藉,灯光凌乱明灭,金属箱盖静静躺在光洁地板上,我指间淌下的血无声晕开一小片红痕。
苏晚几乎是同时迈出了一小步,极其自然地从怀里抽出那条备用热毛巾。她上前弯下腰,没有第一时间去碰那摊血痕,反而伸出指尖,轻轻压在了我手腕脉搏跳动最激烈的位置。她的指尖依旧微凉,像是一小片薄冰,带着试探性的重量。
“看你这手……”她低头盯着那片血迹,声音放得很软,“疼不疼呀?”
毛巾柔软吸饱温热的水汽,轻轻裹住了我被震裂的手掌伤口。但比温热触感更清晰的,是苏晚那两根牢牢压在我跳动手腕内侧动脉上的冰凉指尖,纹丝不动,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感。
她的身体借着递毛巾的动作稍稍倾斜过来,真丝衬衫的柔软衣料不经意擦过我的小臂皮肤。那股甜腻的花香气重新凝聚,被灯光扭曲过的脸颊轮廓被阴影重新柔和成温顺的弧度。
“老板,”她的声音隔着震耳欲聋的警报余音和嗡鸣传来,几乎贴上了耳廓,像水汽氤氲的低语,“这么拼……手都破了。真让人心疼。”
耳垂被轻软的呼吸拂过,激起一片麻痒的战栗。可那片温热与冰凉同时纠缠的地方,神经却在疯狂示警!那压着动脉的指尖仿佛在宣告——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延长这盘死局的开胃前戏。
灯光明灭如濒死叹息。她指尖微凉,红唇温软。
时间绷紧如弦。这趟坟场之旅,宇宙才是真拼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