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2/2)
“你放屁!”王总监猛地抬手,“啪”一声重响砸在硬实的桌面上,震得桌面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水花四溅。他整个人像是彻底被点燃了的炸药桶,脸色已经不是发青,而是呈现出一种猪肝般的紫红,脖颈上青筋像粗壮的蚯蚓般条条暴凸起来,眼球因为极致的愤怒外突,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你们在系统里动了手脚!那些加密……根本没人能解!移交的材料根本不全!故意藏着核心!就是想搅黄整个项目!你们这是…这是商业犯罪!”他狂怒地吼叫着,唾沫星子横飞。
我看着王总监那副完全失控、仪态尽失的疯狗模样,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就像是看一出拙劣的滑稽戏码,主角已经崩坏,台词错乱,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宣泄。那股之前几乎要把我压垮的紧张和恐惧,竟然被这场面冲淡了几分。我甚至有点想笑,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要压不住。
就在这时,“啪嗒”。
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清脆得像玉珠跌落银盘,在狂躁的咆哮声和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却奇异地刺入了我的耳膜。
我看过去。
是苏晚。
她好像是被王总监这副样子“吓到”了——反正她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如此。身体很细微地往后缩了一下,撑着桌面的手臂也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就在她收回手臂的瞬间,有一样非常细小的、闪着冷光的金属物件,被她似乎“无意”地碰落到了会议室那暗红色的、沾满了污渍的地毯上。
那东西太小了,落在地毯厚厚的绒面上甚至没发出什么声响。但我认得那东西!
是那支刚才还在她指尖翻转的黑色签字笔的——金属笔帽!笔帽顶部那个微小的、装饰性的金属圆球。
我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那只手从桌面上收回来后,此刻正安静地、非常“自然地”垂在身侧,轻轻搭在她自己的大腿上。她的指尖离那条细腿侧面的黑色丝袜……很近,很近。灯光的阴影恰好笼罩着那块区域。
那瞬间,一股冰冷的、类似被针尖抵住皮肤的刺痛感猛地沿着我的脊椎骨窜了上来。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支笔,这支笔帽……像是某种精心排练过的信号!而苏晚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惊惧和无措的表情……完美得无懈可击,却又让人心底阵阵发寒。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王总监会这样癫狂?然后她故意……故意掉了笔帽?为什么?
“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蜂鸣声骤然在死寂中爆发!尖锐得几乎能穿透耳膜!伴随着蜂鸣,墙角的几个监控摄像头瞬间同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像是一排猛然睁开的、充满了警惕和警告的血红眼睛!紧接着,头顶那盏一直在作怪、闪个不停的老日光灯管仿佛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生命力,“啪嚓”一声爆响,玻璃碎片稀里哗啦地崩溅下来!原本就昏暗无比的会议室瞬间被吞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
“呃啊!”
“操!”
“灯炸了!”
“监控报警!”
“怎么回事?!”
黑暗中瞬间响起一片惊惶的尖叫和咒骂,混乱不堪。椅子被粗暴地拖动、踢倒的咣当声,文件被掀飞纸张乱舞的哗啦声,还有王总监那扭曲不成调、完全崩溃的怒吼混在其中:“保护资料!拦下他们!……拦住他们!”
绝对的黑暗像墨汁一样倾倒下来,淹没了所有。视觉消失的刹那,其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就在我惊魂未定、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灯光崩碎、血红警报闪烁的恐怖印象时——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短促、却又清晰无比到无法忽视的撕裂声,贴着我的耳膜响起!
不是布帛撕裂的闷响,更像是……韧性极好的、富有弹性的某种编织物被尖锐物体快速划破的细微声音?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充满了混乱和恐慌的黑暗中,这道声音小得像蚊蚋振翅,却像一个带着冰碴的钩子,猛地钩住了我的心脏,狠狠一拽!头皮瞬间就炸了!
来不及思考!本能几乎先于意识,我猛地、不顾一切地向旁边一个矮身滚扑!不是直挺挺地蹲下,而是用一种极其狼狈、连滚带爬的姿势,凭借进来时残留的位置记忆,狠狠撞向靠近门边那张硬邦邦的沉重会议桌底!
“砰!”
肩膀硬生生磕在冰冷坚硬的桌腿上,剧痛瞬间袭来,痛得我闷哼一声,眼冒金星,但我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动静。黑暗像浸满了冰水的棉被压在身上,沉重得喘不过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布料。
会议桌下空间狭窄,混杂着灰尘、橡胶脚垫陈腐的气息,还有我自己身上因为恐惧和剧烈动作散发出来的汗味。我蜷缩着身体,心脏在胸腔里失速狂跳,血液撞击鼓膜的轰鸣声几乎盖过了外面还在持续的混乱嘈杂。
刚才那一下……不是我自己的动作?是别人推的?我惊恐地摸向自己的后背。不对……触感不对……那力道……像是……
黑暗中,似乎传来了高跟鞋细跟极其轻盈、快速地在地毯上点踏的微响。一下,两下……像某种优雅而精准的舞蹈步点,正迅速地朝我这边移动!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抓着那塑料瓶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关节咯咯作响,瓶身在我的紧握下发出细微的哀鸣。我屏住呼吸,把自己彻底融入桌底的阴影里,连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嗒。嗒嗒。
声音停了。
就在我藏身的这张会议桌边。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极其轻微的、带着热度的气流拂过我的耳朵,又像是我的幻觉?带着一股清新又危险的甜香气息。很近很近。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我的小腿外侧猛地贴上了一片温热的、细腻的、极其有弹性的……皮肤?隔着我的裤子布料,那种触感像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是人的小腿?!那条腿微微屈着,膝盖轻轻顶到了我的裤腿!
是苏晚?!
就在我大脑宕机、身体像雕塑一样凝固在桌底的刹那——我的脚踝猛地被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重重地、几乎是带着点恶狠狠的警告意味用力地硌了一下!
不是踩踏!不是棍棒!是某种……非常坚硬、尺寸不大、但边缘极为分明的长条形金属物!冰冷、棱角分明,带着绝对的力量感!
是刀!刀柄?!或者刀背?!
“啊……!”一声短促惊骇的吸气声卡在我喉咙里。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把后面可能泄露的声音堵死!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后背重重地撞在桌板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黑暗中,会议桌边的骚动突然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那带着甜香的温热气息和那股硬邦邦的金属冰冷触感如同潮水般瞬间从我脚边退去,速度快得像幽灵。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微响再次响起,哒哒、哒哒……这次不再是向我接近的舞步节奏,而是极其稳定地、径直朝着会议室的门口方向快速移动过去!
她要出去?!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去了?!
会议室里,混乱还在升级,叫骂声、东西摔落声、王总监绝望的咆哮和李胖子惊恐的“都别乱”声此起彼伏,完全掩盖了苏晚离开的脚步声。除了我,藏在桌底的我,根本没人知道她干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正在抽身离开!那把东西……那条腿……那个警告……
我蜷在桌子下,牙齿控制不住地磕碰着,发出细小的“得得”声。胃里一阵恶心地翻搅,后背被冷汗浸透又被桌下的阴风吹得阵阵发寒。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丝袜下细腻皮肤的温热似乎还停留在我脚踝上,形成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触觉记忆。
那个装着半瓶水的塑料瓶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毯上。黑暗里,我摸索着重新抓住它,粗糙冰凉的塑料瓶壁硌着掌心。我大口喘着气,试图让乱成一锅粥的大脑抓住一线清明。不行,必须离开这里!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爬出去?太慢!而且目标太大!桌子底下这个位置靠近门边,门口外面……
机会!混乱还在蔓延,没人注意到桌子底下这条小虫!就在那些混乱的背景音又攀升了一个分贝的时候,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桌子底下猛地翻滚出来!顾不得姿势难看,就地一滚直接到了敞开的会议室门边!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撞得我一阵眼冒金星。
黑暗,混乱,所有人都像没头的苍蝇,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光线同样昏暗的走廊。光线?不对!整个楼层的大部分应急灯都熄了!只有极少数角落里的安全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像鬼火一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微弱的、刺鼻的……像是电路烧焦的焦糊味?
警报还在尖啸,但声音似乎是从更高层或者楼下传来的。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瞬间变成怪物巢穴的大楼!
走廊里空荡得吓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一下一下敲打在心尖上。远处似乎隐隐有奔跑的人声,但在这片诡异的昏暗和刺耳的警报背景里显得飘渺而不真实。我朝着最近的那个贴着“安全出口”绿幽幽指示牌的楼梯间发足狂奔。
冲进楼梯间门,金属门重重地反弹回来撞击门框的声音在狭小的楼梯井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回音在四壁间冲撞、叠加,像一个巨人恶意的嘲笑。我抓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步两个台阶地向下狂奔!脚步声在空荡的混凝土楼梯间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咚咚咚”,仿佛有无数个我同时在身后、在头顶、在四周的黑暗中奔跑追逐!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离心机。刚才会议室里那要命的黑暗,那个冰冷的警告触感……还有苏晚!苏晚她是不是已经走了?她会去哪?电梯?楼梯?还是……停车库?
下楼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惯性带着我的身体往前冲了一下,我死死抓住扶手才稳住。停车库!脑子里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那个地方!那个信号屏蔽的死角!那个苏晚不止一次说过“安静”的地方!如果她要“处理”什么事情……天经地义!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比刚才被金属物体硌住脚踝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冻僵了全身的血液。我必须去看看!那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近乎自毁的力量攫住了我!
猛地推开通往b1层车库的沉重防火门。
“哐啷——!”
巨大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车库里爆发开,卷起一阵沉闷的回音波浪般荡开。
停车库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很久,混杂着陈年的灰尘和汽车尾气残余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巨大的空间被一种近乎死寂的昏暗统治着,只有几盏应急灯还在苟延残喘,发出滋滋的、极不稳定的绿色冷光,像垂死者浑浊的眼睛,在冰冷的、粗大的承重柱之间投下扭曲摇曳的巨大阴影。这些影子被拉伸变形,像匍匐在地上的巨大怪物,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视线在昏暗中艰难地适应、搜寻。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每一次心跳都像鼓点重重敲在耳膜上。
没车。没……呃!
就在我前方大约十米开外,最深处一根布满划痕和广告纸撕去后留下斑驳痕迹的承重柱阴影下,模模糊糊地,好像有个人影!非常模糊!似乎有个人倚着柱子站着!姿势……有点奇怪?好像站不太稳?是男人还是女人?看不清!
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大脑和四肢!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
苏晚?!王总监?!还是……
我捏紧了手里那半个空空如也、瓶身已经被我攥得完全变形的塑料水瓶(水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泼光了),硬邦邦的塑料边缘硌得我掌心生疼。我迈步,但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絮上。车库地面冰冷光滑的触感隔着薄薄的鞋底传递上来。
“谁……谁在那边?”我的声音冲出口腔,干涩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在空旷的车库里虚弱地散开,被死寂吞没。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某根排水管里,一滴水落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异常清晰地传来。
我咬紧牙关,又往前挪了几步,离那根柱子的阴影更近了点。心跳声震耳欲聋,连带着脖子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
柱下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一个非常非常小幅度的……似乎是微微抬头的动作?
就这时!更近的地方——就在我右前方不到五米远!一根粗壮得需要两个人合抱的柱子后面——一片更浓重的阴影里,突然无声无息地探出来半截高跟鞋!
细得惊人的酒红色鞋跟!像一根凝固的血线!在柱子边缘那片幽暗的、微微晃动的应急灯光下,猛地撞入我的视线!
我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全部炸了起来!头皮瞬间过电般发麻!心脏狠狠一抽,差点停跳!
那不是柱子
脑子一片空白!血液几乎逆流!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手瞬间扼住咽喉!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任何念头——后退!远离那根柱子,远离那只凭空出现的鬼魅般的高跟鞋!
几乎是同一瞬间——
“哐当!!!”
一声极其沉重、极其骇人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整个地下车库都似乎哆嗦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正是我刚才站着的前方!就是那根藏着模糊人影的承重柱的方向!
不是子弹的尖啸,不是棍棒的打击!那更像是什么极其沉重、极其坚硬的金属物被抡圆了,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砸在了……车身?或者别的什么金属硬物上发出的可怕巨响?!
巨大的惊骇之下,我猛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扭过头去!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借着远处应急灯那微弱而闪烁的光芒,柱影下刚刚那个模糊的人影……此刻轮廓似乎矮了一截?像是被那沉重的撞击砸得矮了下去?
而他身前的地上……好像滚落了某种长条状的深色物体……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铃————!”
刺耳得近乎疯狂的手机铃声!如同魔音灌脑!像是地狱的召唤!就在我口袋里毫无征兆地炸响!在这片骤然降临的死寂中显得无比的嚣张、突兀!铃声尖锐急促的音波在空旷的车库里激烈地碰撞、折射、放大!形成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声浪!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像一根拉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弓弦!僵立在原地!手指死死掐着那个空瓶子!大脑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一片空白!
是谁?!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是柱子后面那个人?!
极度惊悸之下,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钉死在自己外套口袋的位置——那疯狂尖叫的来源地!然后,在铃声短暂的间隙里,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的眼珠向上抬起了一寸——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眼前恐怖的现场,飘向了更深处那根柱子——
那只酒红色的高跟鞋尖……竟无声地、缓缓地向后缩退,重新隐没进柱子后面那片浓得像化不开墨汁的阴影里!
彻底消失了!
如同它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