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柳暗花明又一坑(2/2)
林晚像是没听见,指尖在摊开的、泛黄且沾着油渍的纸页上轻快地划过。她没理那些具体的包子油条记录,目光像精密扫描仪一样,飞快地掠过那些划掉的记录、密密麻麻排着队的新记录、还有各种备注的星号标记、圈圈点点、箭头符号、记录时间点的小表格……最后,她的指尖停留在一行被不同颜色笔修改了三次、后面画了三个感叹号的记录上,旁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李姐专窗,老赖绕道,新客扫码加速!”
“老刘,”林晚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一丝之前的冷淡和凝重都看不见了,反倒带着点猎人发现猎物的狡黠光芒,“你过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机房里的嗡嗡声骤然停息,“盯着老王这记账的流程没?甭管现金、微信、支付宝,这头钱一收,他那头翻本子、划勾、写备注、挪到新本页的速度,比你们服务器开个机还快,零错。高峰期同时处理十几笔不同支付方式、不同老客新客、不同需求要求(有人要加糖有人不要、有人打包有人现吃)、还有人欠账催账的订单……怎么做到排队不炸锅、东西不发错、收银不毛刺的?”
她说着,指尖用力戳在那行被改了三次的记录上:“再看这个坑!同一个客户,需求变了三次——从要带走的变成堂食,又想打包走人,最后变成在这吃完还要另打包一份。这么拧巴的变化,老王家怎么瞬间接住,迅速调整,而且没让后面排队的骂娘?最后这人还被打上了‘老赖’标记,单开一个‘老赖专窗’,免得下次再祸害主队伍。这‘老赖识别’‘流量动态调度’的机制,你们这帮脑袋瓜子镶了金的‘高材生’,琢磨明白了吗?”
整个研发中心,死一样的寂静。刚才还蔫头耷脑的程序员们,个个张着嘴,眼珠子差点粘在那本油渍麻花、散发着葱花味儿的记账本上。老刘的下巴都快砸到油腻的桌面了,他瞪着老王的鬼画符,那些歪七扭八的数字符号、勾勾叉叉、潦草的备注,此刻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拆解、重组……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屑和“老板疯了”的震撼,慢慢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愕然,然后过渡到一种醍醐灌顶的惊骇,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狂热、被闪电劈中天灵盖的顿悟!
“操!!!”老刘猛地一拍大腿,力道大得他自己都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劈叉了,带着破音的激动,“我他妈……我明白了!明白了个屁!不对!是明白了个大的!”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唾沫星子又开始四溅,猛地扑到那账本前,像饿狼扑食,手指颤抖着在那些油印上划过,眼睛放光,看那本子跟看绝世秘籍似的。
“你们这群榆木疙瘩!还愣着吃屁呢!看啊!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老刘扭过头,兴奋得满脸通红,对着他那帮还懵着的手下吼,“看见没!王老板这根本就不是记账!这他妈是一套活生生的、顶级的、能跑赢早高峰的‘并发任务动态调度’加‘实时负载均衡’算法!现金交易是‘同步调用’,扫码是‘异步回调’,那些星号、箭头是‘优先级队列’标记!老王嫂专门开个专窗处理老赖和复杂需求,这不就是给‘高延迟、高消耗任务’单独开了个‘异常处理池’吗?!把卡脖子的大佬丢进去隔离摩擦,别让他们阻塞主线程!还有这实时翻页、划勾——数据分片和冷热数据隔离啊!老王!包子铺界的神!算法鬼才!!”他激动得脸都扭曲了,语速快得像开闸泄洪,嘴里蹦出一串串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术语。
那帮程序员也终于从巨大的荒谬感和懵逼状态中被惊醒,个个眼睛发直地盯着那本油腻的“天书”,随后,几秒钟诡异的沉默后,像开了锅的饺子,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我日!原来是这样!”
“老赖专窗…异常隔离…靠!还能这么玩儿?!”
“动态优先级队列!老王这是拿油笔写了个调度内核?!”
“刘哥!牛逼啊!这脑洞!不,是林总牛逼!这都给您……哦不,是给老王抠出来了?”
“快快快!建模!套框架!咱们那‘熔断分流模块’的架构思路有了!”有人嗷嗷叫着,已经随手扯过旁边不知谁的计算器废纸,开始在上面疯狂画流程框图。
“把老王这祖传的路子!包装!嫁接!融入咱们那套破烂玩意里!”
“对!把数据洪流看成点包子的人!把不同类型、不同处理需求的数据块打上标记,优先级队列分开跑!把最吃资源的那部分数据‘老赖’单独甩到‘专窗服务器’里去摩擦!别让它们拖死‘主线程’!”
“实时监控计算资源占用情况,像老王嫂看人流量和支付方式那样动态调整队列窗口大小和后台处理火力!”
“主线程数据跑通,稳定!隔离池专干重活!炸也炸它自己的坑!”
整个研发中心像被瞬间打了超强的鸡血,刚才的颓废和绝望一扫而空,所有人像打了兴奋剂,扑到自己的电脑前,键盘被敲出了残影,鼠标滚轮飞速滚动。油渍麻花的账本被小心翼翼、充满敬意地放在桌子中央,供人参阅膜拜。老刘冲到一个写白板的哥们旁边,一边用手抹着快看不清的公式符号,一边唾沫横飞地描述他的“油条包模型”,嗓子都快喊哑了。
机器的轰鸣声似乎也没那么刺耳了。林晚不知何时靠在了机柜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小杨还捧着那杯孤零零的豆浆,傻傻地站在一边,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豆浆都快凉透了。
林晚没看那杯豆浆,她摘下那副细金丝边眼镜,捏了捏鼻梁,眼睛因为之前长时间的疲惫和刚才极度的专注而微微发涩。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脸颊和微微凌乱的鬓角上镀了一层淡金。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像融化的冰层下终于显露的生机。
她重新戴上眼镜,走到那片沸腾起来的热浪中间,高跟鞋踩过薯片碎渣和可乐污渍。机房里的狂热程序员们在她靠近时都下意识地收敛了一点叫嚷,但手指依然在键盘上翻飞。林晚没打扰他们,只是走到那个临时充当“老王算法展示板”的白板前。
白板被刚才那个壮硕的程序员画得满满当当,鬼画符似的流程图和公式符号占据了三分之二,旁边的角落里却滑稽地粘着半张老王记账本的复印件,沾油的那一面朝外,清晰地印着张工欠的五块钱麻球账和一排“老赖专窗”的字样。两种语言——高度抽象的代码逻辑和最接地气的市井生存智慧——就这么荒诞而和谐地并置在一起。
林晚的目光扫过白板上那些跳动的箭头符号和公式推导,又落到角落那半张油渍的复印件上。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老赖专窗”那几个潦草的字迹,指腹蹭上一点复印的墨迹。指尖又移动,落在白板上一个被圈起来的符号节点上——那是他们刚刚设计出来的一个“异常请求接收池”的核心触发点。
整个机房的温度似乎都因这群技术疯子的沸腾而升高了几度。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汗味、咖啡因过量的亢奋气息,还有机器芯片高速运转散发出的微弱焦糊味。机器的嗡嗡声像是低沉的心跳,背景是此起彼伏、语速极快的讨论和指令下达:“丢到这个池里去!设置熔断阈值!”“这队列长度再动态调整!不能卡脖子!”“老王这一招分窗就他妈是神来之笔!”键盘敲击声密集如暴雨,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也几乎连成线。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屏幕,偶尔瞥一眼白板上的“老王语录”,瞳孔里燃烧着那种破解了宇宙密码般的狂热光芒。
老刘的t恤后背早已汗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个壮硕的轮廓。他半个身子趴在一个年轻程序员的工位隔板上,唾沫四溅,语速快得像机枪扫射:“看这里!这里!老王处理那个反复改主意的‘拧巴客’,先给他个‘等待位’标记!别放回主队去影响别人!等他想定了是吃还是打包,后台再慢慢炮制他那一堆零碎破事儿!这不就是‘延迟执行’和‘结果批量返回’吗?!我靠!老王!收我当徒弟吧!这他妈才是真正的黑盒封装、面向对象啊!精髓全藏在油条包子底下!赶紧的,把这个逻辑给我抠出来,塞进那异常池的后处理流程里去!”
旁边一个戴着厚瓶底眼镜、头发只剩地中海一圈儿的程序猿,猛地一拍大腿,结果拍到地上的半包薯片上,哗啦一声响,他看都没看,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懂了!我懂了刘哥!这不光是调度,这是‘熔断状态恢复预测’!老王为啥知道这人最后能定下来?他看人流量下去了呗!资源压力缓解的信号!咱们可以加个实时监测负载的回钩函数(callback),压力低了就把池子里卡住的那些玩意儿捞出来处理!避免一直占着茅坑不拉屎!”
“对对对!就这意思!”老刘激动得直拍那家伙的秃顶,“妈的!早怎么没想到找个包子铺取经呢!白瞎那么多头发!”引得旁边哄堂大笑,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找到了破局希望的亢奋。
空气仿佛在噼啪作响。林晚无声地退到靠墙的位置,背脊贴着金属机柜冰冷的外壳,那一丝寒意透过轻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她看着这片如同被投入了催化剂般的战场,混乱而充满奇异的秩序感。油滋滋的账本复印件如同一个图腾,被供奉在科技圣殿的中心。她抬手,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拂过一丝垂落到脸侧的碎发,眼底深处的冰层彻底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了局面后、近乎慵懒的锐利锋芒。阳光正好移动角度,透过高高的落地百叶窗缝隙,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其中一道,精准地打在她微微上翘的唇角上。
“别他妈吵吵了!建模跑起来!虚拟机调试!就现在!老王算法1.0版本准备上线!”老刘的咆哮带着破音的亢奋,像一道冲锋号角,点燃了整个研发中心的最后一道引擎。敲击键盘的暴雨声瞬间拔高,变成一种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的轰鸣。技术部的几十双眼睛此刻都血红血红的,闪烁着困兽找到出口后近乎疯狂的光芒。林晚背靠着冰凉震动的机柜壁,目光掠过那片沸腾的战场。窗外,对面包子铺,老王的胖媳妇儿正利索地抖开一笼刚出锅的热包子,氤氲的白气在阳光下升腾。机房内,一道沾着油渍的账本残页被狂风吹起,像蝶般飞过程序员们油汗交织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