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堂前燕与金丝雀(1/2)
看守所审讯室的铁门在吴桐身后咣当一声合拢,那沉重的撞击如同丧钟,震得他本就佝偻的身体剧烈一颤。他像一摊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烂泥,被两名看守民警几乎是半拖半架地按在了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囚服刺入皮肤,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编号0731,吴桐!”主审检察官面色冷峻,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如同宣读判决,“根据前期掌握的证据以及相关人员供述,你涉嫌巨额受贿、滥用职权、参与非法利益输送,严重违纪违法!现在对你进行正式审讯!”
吴桐猛地抬起头,蜡黄憔悴的脸上肌肉抽搐着,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里,恐惧、不甘、愤怒和绝望如同浑浊的颜料被打翻,疯狂地搅在一起。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已经扼住了他的声带。
“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逼的!”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嚎叫,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更像是濒死的野兽在最后哀鸣,“汪宏伟!是汪宏伟那个王八蛋!还有…还有他们!都是他们逼我!我身不由己啊!”
他猛地想站起来,却被椅子和固定装置死死卡住,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这副歇斯底里、涕泪横流、彻底崩溃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昔日“改革闯将”、常务副市长的半分风采?活脱脱就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丧家犬。
一直坐在主审检察官旁边、神情肃穆、仔细观察着吴桐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的省纪委干部老田,此刻不动声色地微微侧头,目光投向审讯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单向玻璃观察窗。隔着玻璃,他仿佛能看到两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穿透镜面,落在吴桐身上。
观察窗后的小房间,光线昏暗。
陈成双臂环抱,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无声地解剖着审讯室内吴桐崩溃嚎叫的每一个细节——扭曲的五官,失控的肢体,绝望的眼神,嘶哑的辩解…一切都在他眼底无所遁形。
“呵,”陈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低沉如自语,又清晰得足以让身边的秦奋听到,“身不由己?好一个‘逼上梁山’啊!”他微微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这演技,不拿个金扫帚奖都可惜了。汪宏伟逼他?逼他坐到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逼他收下金山银山?逼他心甘情愿当人家手里的提线木偶?这逻辑,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定着吴桐那张涕泪纵横的脸,声音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他喊得越大声,嚎得越委屈,越说明他心虚到了极点!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只想用‘被逼无奈’这个最廉价、也最容易引起某种廉价同情的借口,把自己摘出来,至少…把最核心的、最要命的东西死死捂住!他在害怕,怕一旦撕开这个口子,他背后真正的主子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陈成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如同沉闷的战鼓,“他不想死,无论是‘畏罪自杀’还是‘被自杀’,他都不想!”
站在陈成身后半步的秦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眼神锐利地扫过审讯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他低声道:“首长,他这状态…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撬开牙关。硬来只会让他更缩进壳里。”
“谁说我们要硬来了?”陈成终于直起身,脸上那抹冰冷讥诮的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狡黠光芒,“对付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惊弓之鸟’,温水煮青蛙才最有效。让他自己把自己熬干、熬熟、熬到崩溃!老田知道该怎么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审讯室内,面对吴桐撕心裂肺的嚎叫“我是被逼的!”,主审检察官并没有立刻厉声呵斥打断,也没有拍桌子瞪眼施加压力。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旁边的老田,更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翻开面前厚厚的一沓卷宗,拿起笔,在上面慢悠悠地写写划划,仿佛在批阅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这种无声的沉默,这种刻意的忽视,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呵斥都更让人心头发毛!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只剩下自己歇斯底里的回声在冰冷的四壁间撞来撞去,显得格外刺耳和可笑。
吴桐的嚎叫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续的抽气和神经质的颤抖。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着主审检察官,又看看低着头的老田,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和被彻底抛弃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就像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观众却早已离场,只剩下无尽的尴尬和冰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审讯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吴桐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喘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咕噜噜……”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吴桐的肚子。连续几天的恐惧、煎熬、食不知味,他的肠胃早就提出了严重抗议。
这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滑稽。吴桐蜡黄的脸上瞬间涌起一阵尴尬的潮红,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
一直低头写字的老田,这时才像刚注意到什么,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吴桐身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他放下笔,对着旁边做记录的年轻书记员,用一种仿佛唠家常般的随意口吻说道:
“小张啊,这都到饭点了。去,让食堂师傅给吴桐同志准备一份热乎的饭菜送过来。多加个鸡腿,补充点营养。这几天…折腾得够呛。”他甚至还朝吴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点“大家都是明白人”的温和,“人是铁,饭是钢嘛。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回忆,好好交代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这“同志”的称呼,这“加鸡腿”的体贴,就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无比地刺进了吴桐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嗡——!
吴桐只觉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田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意味的脸!
他们知道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这哪里是什么关系?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暗示!是“断头饭”的隐喻!是告诉他——“你的价值,快到头了!供出点有用的,还能吃口热的;不说清楚,下顿饭在哪吃,可就难说了!”
巨大的心理冲击让吴桐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之前的歇斯底里彻底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恐惧所取代。他看着书记员小张起身走出审讯室去“安排饭菜”,那扇门开合的轻微声响,在他听来都如同地狱大门开启的号角!
“我…我…”吴桐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拼命想挤出点什么,“我交代…我坦白…我…”
“吴桐同志,”老田适时地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别急。咱们一样一样来,从头捋。就从…怎么认识汪宏伟开始吧?还有你们那位共同的朋友…‘堂前燕’?听说,那只燕子,飞得很高啊?”
“堂前燕”三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吴桐的心坎上!他那点刚鼓起来的交代勇气,瞬间又被更大的恐惧压了回去,脸色死灰一片,眼神惊恐地躲闪着。这三个字背后代表的那个庞然大物,那个盘踞在权力金字塔顶尖的身影,让他连提都不敢提!那是真正的禁忌!是稍微触碰就可能粉身碎骨的深渊!
观察室里,陈成的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痞气和算计的冷笑:“看,‘堂前燕’这根弦绷得多紧!一提就吓成这样。好得很!这只燕子飞得再高,终究也是搭窝在别人家的堂前。只要它的爪子沾了泥,就别想甩干净!老田这把‘温水’,再加点‘燕子窝’的料,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陈成眉头微蹙,拿出手机一看屏幕,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目光骤然一凝——
诸成!
就在这个审讯的关键时刻,在人民医院“演戏”的诸成打来了电话!
陈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走出观察室,来到走廊尽头一个僻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诸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手术后特有的沙哑,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凝重,语速极快:
“老陈!鱼咬钩了!周启明来了!比预计的还快!戏刚开了个头,他屁股底下就跟装了弹簧似的!表面上关怀备至,那眼神…啧啧,都快把我这病房的墙皮刮下来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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