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告别（2/2）

他没有邀请李豫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用两只长长的义眼继续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年轻人的每一丝变化都刻进记忆里。

“就算逃到太空里，又能活多久呢？”皮特陈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接受的事实，“这里虽然乱，但好歹是我熟悉的地方。有我能修的义体，有认得我这张老脸、付不起钱但会给我带点合成食物果腹的街坊。”

他顿了顿，义眼的镜头微微收缩，似乎捕捉到了李豫脖颈侧后方衣领遮掩下、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暗金色血痂痕迹，以及他扶在门框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却在难以察觉地颤抖的手。

这孩子，伤得很重。

皮特陈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这座吃人的城市底层摸爬滚打，见过太多挣扎、逃亡和死亡。他太清楚，有些路，不是每个人都能走的。有些重量，不是每个人都背得动的。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皮特陈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种长辈独有的、混着无奈与关怀的沧桑，“好好活下去吧。”

他最后看了李豫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了然，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更何况，”他摆了摆手，动作缓慢而坚定，“我这把老骨头，已经经不起颠簸了。”

说完，他没有再给李豫说话的机会，向后退了半步，用那只还算灵活的机械手，缓缓地、但不容拒绝地，关上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合金门。

“咔哒。”

门闩落下的轻响，在寂静的黎明前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李豫站在紧闭的门前，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皮特陈的选择，他其实隐约预见到了。只是……当这份拒绝真的落在面前时，心口某个地方，还是像被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又一个熟悉的人，留在了这座正在加速崩塌的牢笼里。

而他，必须离开。

耳机里，传来伯特压低的声音，打断了他短暂的凝滞：“走了，别愣着。人已经齐了，就等你了。巡逻队的频率在增加，空港那边的安检通道据说临时加强了扫描等级，再拖下去，我们就走不了了。”

李豫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下城区污水、铁锈和淡淡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刺痛，也强行拉回了他的神志。

“第七空港，C区，”李豫对着通讯频道低声说，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有一艘翻新的太空船，我把密钥发给你。”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最后扫过皮特陈诊所那扇紧闭的门，扫过这条他第一次来却仿佛走过无数次的巷道，扫过头顶那片被切割的天空。

“你的海盗船已经经不起安检了。”他继续说，转身，迈开脚步，朝着巷道出口的方向走去，“在新船那里会合，你带人先上。”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响，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