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土下的秘密(2/2)
挂了电话,她的眼神凝重:“萨奇肯定吓坏了,等这边结束,我们立刻过去。”
勘察现场用了整整一上午,雨停的时候,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花坛上,泛着诡异的光。法医把尸体运走时,塑料布不小心勾到了树枝,露出一角腐烂的布料,是块碎花的,看着像件连衣裙。
“死者可能是女性,”秦小鱼看着那块布料,若有所思,“这种碎花裙,现在很少有人穿了。”
我们赶到武萨奇新租的公寓时,她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煤球,猫吓得炸了毛,尾巴竖得像根棍子。屋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股泡面的味道。
“姐,你们可来了。”她看见我们,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起身时差点被茶几绊倒,“我从早上到现在,心一直跳,总觉得……总觉得不对劲。”
秦小鱼走过去,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来,照得她眯起了眼。“别怕,有我们在。”她递给武萨奇一杯热水,指尖碰了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阿浩知道这事吗?”
武萨奇摇摇头,把水杯攥在手心:“他上班去了,我还没告诉他。”
“给他打个电话吧,”我坐在她旁边,煤球从我腿边溜走,钻到了沙发底下,“让他知道一下,也能安慰安慰你。”
武萨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拨号的时候,她的手抖得厉害,按了三次才按对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里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喂?”阿浩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带着股机油味。
“阿浩,”武萨奇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有没有看新闻?”
“没啊,”他的声音很含糊,像是在嚼东西,“最近厂里忙,天天加班,哪有空看新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武萨奇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说:“就是……就是我们以前住的那栋楼,楼下的花坛里,挖出了一具尸体,都烂了……警察说,死亡时间可能有一个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隐约的电流声,像只虫子在爬。武萨奇的心跳得厉害,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红。我和秦小鱼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大概过了半分钟,阿浩的声音才传过来,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舒缓,像在哄一个受了惊的孩子:“哦,这事啊。难怪呢,我就说那地方怪怪的,总觉得阴森森的,原来是那女尸在作祟。”
“女尸”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瞬间扎进了武萨奇的心里。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手机从手里滑下来,“啪”地摔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像条丑陋的蜈蚣。
“萨奇,你怎么了?”我赶紧扶住她,她的身体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秦小鱼捡起手机,电话还没挂,那头传来阿浩的声音:“萨奇?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吓着了?没事啊,我下班就回去陪你,给你买你爱吃的草莓蛋糕……”
秦小鱼直接挂了电话,眼神冷得像冰:“他露馅了。”
武萨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他……他怎么知道是女尸?新闻里没说,警察也说暂时没法判断性别……”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想起来了……有次我翻他的工具箱,看见里面有把沾着土的铁锹,我问他是干嘛的,他说工地上用的……还有,我们搬家前几天,他夜里总出去,说是去买烟,回来时身上总有股土腥味……”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刺向心脏的尖针。阿浩突然的暴躁,夜里的发抖,对旧公寓的恐惧,还有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女尸”……
“他为什么要杀她?”武萨奇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那女的是谁啊?”
秦小鱼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老城区,那里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灰扑扑的光。“我们去旧公寓看看。”
再次回到那栋老式居民楼,楼道里的煤烟味更浓了。武萨奇以前住的是302,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的,墙上还留着挂婚纱照的痕迹,是个浅浅的方形印子。
“他们本来想拍婚纱照的,”武萨奇的声音沙哑,指尖摸着那个印子,“阿浩说,等发了工资就去拍……”
秦小鱼没说话,径直走到阳台。阳台的角落里,放着个破旧的工具箱,锁是坏的,一掰就开了。里面有扳手、螺丝刀,还有一把铁锹,锹头沾着点暗红色的土,和花坛里的土颜色一样。
“这把铁锹,跟他工具箱里的那把,一模一样。”武萨奇的声音抖得厉害,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门框,发出“咚”的一声。
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揉皱的照片。照片上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梳着马尾,笑得很灿烂,站在阿浩旁边,两人的胳膊挽在一起。照片的背景,就是这栋楼的花坛,月季花开得正艳。
“这是谁?”我把照片递给武萨奇。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是……是阿浩的前女友,我见过一次,在他手机里,他说早就分了……”
秦小鱼拿起照片,对着光看了看:“这照片的边缘,有泥土的痕迹,像是被埋过。”
真相像剥洋葱,一层层揭开,辣得人眼睛生疼。阿浩和前女友因为分手闹得很凶,前女友不愿意分,还威胁说要去他厂里闹,让他丢工作。一个月前的晚上,两人在公寓里吵了起来,阿浩失手把她推下了楼梯,等反应过来,人已经没气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趁着夜里没人,用铁锹把尸体埋在了楼下的花坛里。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喜怒无常,总觉得花坛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夜里发抖,疑神疑鬼。搬到新家后,他以为能摆脱阴影,却没想到,那具尸体还是被挖了出来。
武萨奇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泪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事,可我没敢问……”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如果我早点发现,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秦小鱼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心里的黑暗太深,不是你能照亮的。”
我们报了警。警察去汽修厂抓阿浩的时候,他正在给车换轮胎,扳手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他没反抗,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秋末的天空蓝得发晃,他的黄毛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我就知道,躲不过去的。”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股解脱,“那花坛里的月季,是她种的,她说等开花了,就跟我求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他突然回头,看向武萨奇住的新公寓方向,眼神复杂:“告诉萨奇,对不起……那草莓蛋糕,我买不到了。”
武萨奇没去看守所看他。她辞了咖啡厅的工作,收拾行李回了老家。临走前,她把那只叫煤球的猫留给了我们,说:“它跟我一样,需要个安稳的家。”
侦探社的窗户上,霜结得更厚了。煤球趴在暖气片上,打着呼噜,尾巴偶尔甩一下,扫过地上的阳光。我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
“你说,阿浩在说‘女尸’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忽然问秦小鱼。
她正在看卷宗,闻言抬起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或许是下意识,或许是……想承认了。有些秘密藏在心里,比埋在土里更难受。”
秋末的风,又开始刮了,带着冰碴子,敲打着窗户,发出“哒哒”的声响。就像那具埋在花坛里的尸体,终究会被挖出来,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总有一天,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顺着舌尖,滑出来,摔在地上,碎成无法拼凑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