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回响与裂痕(1/2)
三周时间,足够让许多痕迹被雨水冲刷,也让某些东西在暗处发酵得更烈。警署重案组会议室的白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地图和手写的线索纸条。大部分是金毛盈在过去三周里,用生命危险换来的零碎信息:偷拍的货仓内部结构、信徒集会时的模糊侧影、一些看似无意义的符号涂鸦,还有几张远远拍到皇唯一白色背影的照片。
陈岳站在白板前,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烫了一下皮肤他才回神。下属阿邦脸色凝重地指着地图上一个被红圈标记的地点:“岳哥,盈姐最后发回来的定位信号,在西贡大浪湾附近一个废弃的渔民小屋。之后……所有通讯都断了,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
陈岳没说话,只是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早已满溢的烟灰缸里。白板上,几条红线从“真神教”延伸出去,最终汇聚到一个名字:林越天。旁边贴着打印出来的旧报纸标题——“1988年青衣船厂灭门案,主犯林越天被判终身监禁”。报纸照片上那个眼神狂乱的中年男人,与如今货仓里那个优雅的皇唯一,似乎隔着三十年的时光,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呼应。
“我自己进去。”陈岳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阿邦想说什么,对上陈岳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那眼神里有疲惫,有血丝,更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冷静。
王平安放下手中的加密档案,揉了揉眉心。办公室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依旧,但这份报告的内容却让这片繁华显得虚幻。作为港岛总署署长,他见过太多罪案,但牵扯到疑似精神控制、集体性异常行为,并且可能关联陈年旧案和内部线索中断的事件,性质完全不同。
陈岳的卧底计划报到他这里时,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有几成把握活着出来?”
陈岳当时回答:“不知道。但线人是因为我的指令失联的。”
王平安沉默良久,最终在行动计划书上签了字,附加了一句手写批示:“权限内一切资源优先配合,包括‘青衣案’尘封卷宗。必要时,可启动‘熔断’程序。”他知道陈岳的脾气,也明白这个案子如果真是当年那桩悬案的延续,其背后的黑暗恐怕远超想象。他不能明着介入,但必须确保有一张安全网,哪怕这张网需要他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权力。
西贡海岸线,风大浪急。陈岳剃短了头发,换上一身磨损的冲锋衣和旧牛仔裤,背着一个半空的旅行包,眼神里刻意染上了一些走投无路的惶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他“偶然”接触到了一个自称能“指引迷途灵魂”的真神教外围人员,经过几轮简单的“考验”和“倾诉”(大部分是精心编造的破产、家庭破裂故事),他被带到了大浪湾附近一个更隐蔽的据点。
真正的入教测试在一个夜晚来临。他被蒙上眼睛,带进一个房间。眼罩取下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异的“镜房”。四面墙壁,甚至天花板和大部分地面,都贴满了反光的银色锡纸,无数个扭曲变形的“自己”在光影中晃动,让人瞬间失去方向感和空间感,产生强烈的眩晕和孤立感。
皇唯一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经过特殊处理,带着空洞的回响,直接钻进耳朵:“陈岳……父亲早亡,母亲……杀了父亲。你害怕血液里的遗传吗?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持刀的人?”
陈岳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这是他档案里被严格加密的部分,是他最深、最黑暗的伤疤。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然而,四周晃动的镜像中,某一个影子似乎扭曲了一下,变成了一个狭窄的衣柜缝隙视角——昏暗的灯光下,年幼的自己蜷缩在柜子里,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手持一把厨房刀,疯狂地刺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画面逼真得让他心脏骤停,胃部翻搅。是催眠诱导?还是房间里的致幻气体?他无法分辨,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撕裂理智的幻象和情绪。
测试“通过”后,陈岳被允许进入更核心的区域,但仍被严密监控。他被安排进一间称为“静室”的小房间,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支摇曳的蜡烛。皇唯一亲自前来,递给他一杯所谓的“圣血酒”。液体暗红粘稠,里面漂浮着一些细小的、无法辨认的白色颗粒,散发着甜腥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喝下它,让真神的恩典流淌。”皇唯一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柔和,带着催眠般的节奏,“放松……你背负的罪疚感、恐惧,都会随着呼吸,一点点流走……你会感到轻盈,如同褪去沉重羽毛的飞鸟……”
陈岳没有完全喝下,但舌头沾到了一些。一种麻木的温热感从口腔蔓延开。他的眼神逐渐无法聚焦,皇唯一的低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直接响在脑髓深处。意识开始飘忽,眼前的烛光分裂成重影。
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了金毛盈。她背对着他,赤裸的肩胛骨在昏暗光线中起伏,然后转过身,眼神迷离地靠近,肌肤相贴的温度如此真实……
镜头猛然抽离、拉远,揭示出冰冷的现实:陈岳独自躺在“静室”的硬板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而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里,金毛盈被束缚在床榻上,同样眼神涣散,痛苦地扭动着。两间房,两个人,却被某种邪恶的仪式或药物,将他们的感知强行扭曲、叠加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陈岳在头痛欲裂中醒来。蜡烛早已燃尽,房间里弥漫着焦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腥气。他发现自己躺着的床单上,散落着许多细小的、灰黑色的鸟类绒毛。
拔除羽毛的飞鸟……灵魂被“净化”的象征?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获取初步信任后,陈岳得到了一个任务:去赤柱监狱,“探望”一位特殊的“前辈”,并“取回真神赐予的智慧”。他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赤柱监狱的会客室,铁网冰冷地将空间分割。坐在对面的林越天,早已不是当年报纸上那个狂躁的凶犯。他头发花白,眼窝深陷,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看起来像个衰弱的老疯子。但当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陈岳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让陈岳心中一凛。
“皇唯一……嘿嘿……”林越天的声音嘶哑,语句颠三倒四,却又偶尔蹦出清晰的词句,“他怕‘回忆’……你用耳朵听,他每次摇铃,那声音底下,盖着什么?是哭声……小孩子的哭声,在他自己脑子里面哭……”
他身体前倾,隔着铁网,压低声音,口水几乎喷到玻璃上:“帮我做件事……找到他当年写给我的东西……一封信,或者一张纸……我教过他,也留了一手……那上面,有他的‘死穴’。”
“为什么帮我?”陈岳不动声色。
林越天咧开嘴,露出残缺的黄牙,笑容狰狞而快意:“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笼子,也关不住两个想当神的疯子。我想看着他……扑街啊!哈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在密闭的会客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凭着林越天提供的模糊线索和王平安特批的权限,陈岳在深夜潜入了警署档案室深处,调出了封存超过二十五年的“青衣船厂灭门案”全部证物档案。灰尘在昏黄的台灯下飞舞。在其中一个标注“与案犯林越天相关杂项”的纸箱底部,他找到了一个薄薄的、染着褐色污渍的透明证物袋。
里面是一张明信片。
正面是一张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过时的衣服,站在一栋老式唐楼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但男孩的双眼,被人用红笔狠狠划掉了,留下了两个触目惊心的“X”。
陈岳深吸一口气,翻到背面。
没有地址,没有邮票。只有几行用同样暗红色墨水(如今已氧化发褐)写下的字迹,笔画稚嫩却用力,几乎戳破纸面:
TO天父:
我杀了她。
只有杀了她,才能把“神”真正放进这个身体里。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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