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雾江赴约遇惊澜(1/2)
暮春的雨丝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把渡口的青石板润得发亮。沈砚之立在听潮茶社的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裂纹,目光穿过雨幕落在江面。那艘本该辰时抵达的乌篷船,此刻连个影子都没有。
沈先生还在等?茶社老板周伯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过来,粗粝的手指在青花茶盘上留下浅痕,这几日江雾浓得化不开,上游来的船十艘有八艘要晚点。昨儿个王家的货船,愣是在芦苇荡里迷了大半天。
沈砚之收回目光,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顿了顿。青瓷碗里的茶汤清澈透亮,浮着的几片茶叶舒展如雀舌,倒让他想起苏曼卿案头那方雕竹镇纸。三日前苏曼卿派人送来的信笺还在袖中,墨迹遒劲的急事相商四字,此刻倒像是浸了水,在心头渐渐晕开。
再等半个时辰。他声音平缓,却难掩眉宇间的焦灼。周伯叹了口气,往炉子里添了块炭:也是,苏先生那样的人物,寻常事断不会劳烦您冒雨跑这一趟。说罢瞥见沈砚之腰间系着的玉佩,眼神暗了暗,这玉......还是当年苏先生送您的吧?
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雕着半朵寒梅,与沈砚之素来清冷的气质极衬。他指尖拂过玉上的纹路,喉结微动:是她当年在西市淘来的,说配我的墨袍正好。话音未落,江面忽然传来几声隐约的橹声,沈砚之猛地起身,带得椅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雨幕中,一艘乌篷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立着个穿青布短打的船夫,蓑衣上淌着水珠,见了沈砚之便高声喊:是沈先生吗?苏先生让我来接您!
沈砚之快步下楼,油纸伞刚撑开,就见船夫从船舱里扶出个人来。那人穿着月白色长衫,袖口沾着泥点,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正是苏曼卿。只是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往日里清亮的眼眸此刻也失了神采,见了沈砚之,只勉强扯出个笑容便要跌倒。
怎么回事?沈砚之连忙上前扶住她,指尖触到她手腕,只觉一片冰凉。苏曼卿靠在他臂弯里,气息微弱:先上船再说,此事......牵扯太大。
乌篷船的船舱不大,却收拾得整洁。船夫给两人倒了杯热茶便识趣地退到船头,撩起帘子时,沈砚之瞥见他后腰别着的短刀——那是刑部密探特有的制式。他心头一沉,转头看向苏曼卿:你把密探也牵扯进来了?
苏曼卿捧着茶盏暖手,指尖微微颤抖:不是我找的他们,是他们找上了我。她掀开衣襟,露出缠在腰间的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白绸上晕成暗褐色,三日前我去城郊查账本,回程时遇袭,是那位李探长救了我。
沈砚之皱眉看着她的伤口:谁干的?
不知道,对方蒙着脸,出手极狠,像是冲着账本去的。苏曼卿从袖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本泛黄的账本,这是二十年前裕和钱庄的旧账,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查这个,才......她声音哽咽,别过脸去。
沈砚之拿起账本翻了几页,上面的字迹工整,记录着一笔笔巨额款项的往来,只是好些页的落款处都被人撕去了。他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墨痕:这账本你从哪找到的?当年官府不是说账本都被烧了吗?
在我父亲书房的暗格里。苏曼卿眼眶泛红,我也是前几日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的。你看这里。她指着其中一页,这笔五十万两的汇款,收款人写着南州刺史府,但日期正是我父亲出事的前一天。
沈砚之瞳孔骤缩。南州刺史柳明远,正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臣子,上个月刚被提拔为户部尚书。他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你怀疑柳大人?
不是怀疑,是确定。舱外忽然传来个低沉的声音,帘子被掀开,一个穿藏青色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刚毅,下颌线绷得很紧,正是刑部新晋的探长李景年。我们追查贪腐案已有半年,查到裕和钱庄时线索突然断了,直到苏先生遇袭,我们才确认柳明远就是幕后黑手。
苏曼卿惊讶地抬头:你们早就盯上他了?
李景年点头,从怀中掏出份供词:这是裕和钱庄老掌柜的供词,他承认当年受柳明远指使,伪造账目转移赃款。只是他上个月突然暴毙,我们原本以为线索断了,没想到苏先生找到了账本。他看向沈砚之,目光带着审视,沈先生是文坛领袖,若能在朝堂上揭发此事,必能震慑柳党。
沈砚之沉默着翻看着供词,指尖冰凉。他与柳明远素有往来,当年他编纂《江南文志》,柳明远还曾捐过千两白银。可账本上的字迹与供词上的供述一一对应,由不得他不信。
柳明远根基深厚,仅凭这些恐怕扳不倒他。沈砚之缓缓开口,而且他近日深得圣宠,贸然揭发,怕是会引火烧身。
苏曼卿急道:可我父亲不能白死!那些被他迫害的商户也不能白受委屈!她激动地起身,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沈砚之连忙扶住她,眉头紧锁:我没说不帮,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
李景年从袖中掏出枚令牌,铜制的令牌上刻着二字:这是陛下亲赐的密奏令牌,可直接呈递奏折。只要沈先生肯执笔写下实情,我愿亲自送往京城。
沈砚之看着那枚令牌,又看向苏曼卿苍白的脸,想起二十年前苏父下葬时,她抱着他的腿哭着说一定要找出凶手的模样。他闭了闭眼,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我写。但你需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护住曼卿。
李景年郑重颔首:沈先生放心,我以探长身份担保。
苏曼卿望着沈砚之执笔的身影,眼眶一热。他写字时总是极专注,眉头微蹙,唇线紧抿,墨汁落在宣纸上,字字铿锵有力。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给那袭墨袍镀上了层金边,倒让她想起少年时在书院,他也是这样,握着笔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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