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打入内部（1/1）

鹰嘴涧深处特训的硝烟尚未在记忆中散去，几张经过精心伪造的身份证明和寥寥几块作为活动经费的银元，便如同送勇士踏上不归路的船票，被分别交到了赵永贵、李秀芹、孙小虎等人手中。没有壮行酒，没有送别语，只有王老蔫在最后时刻，用那双看透生死的老眼，逐一扫过他们年轻而紧绷的脸，嘶哑地重复着铁一般的纪律：“记住你们的身份，忘掉你们的过去。活着，把情报送出来。”

“暗箭”，悄然离弦，射向各自预定的目标。

赵永贵的目标是黑石砬子伪警察署。他利用伪造的、某个远房“表叔”在县警察局当小科长的背景，加上塞给招聘管事的两块银元和几条好烟，顺利补上了一个文书警士的缺。这个职位不高，但能接触到来往公文、户籍档案和部分巡逻排班表。他谨记训练内容，表现得木讷而勤快，对上司毕恭毕敬，对同僚称兄道弟，偶尔还“不懂规矩”地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很快融入了那个充斥着烟油、汗臭和官僚气息的环境。夜深人静时，他借着整理档案的机会，将那些标注着“防务”、“清乡”、“物资调配”字样的文件内容，用密写药水仔细地记录在用来包干粮的油纸上。

李秀芹则凭借其中学学历和之前短暂的伪公所经历，通过一位“亲戚”的引荐，进入了县公署教育科下属的一个文化用品供应社，担任记账员。这个地方看似清水衙门，却能接触到各学校、文化机构的物资采购清单和人员往来，有时甚至能听到一些上层官员家属闲谈时泄露的零星信息。她心思缜密，将听到的、看到的碎片信息，与自己偷偷翻阅的过期报纸上的消息相互印证，再用女性特有的细心，将情报编织成看似普通的家信，通过死信箱传递出去。她甚至还利用自己的容貌和得体谈吐，周旋于几个对她表示好意的伪职员之间，既不过分亲近引人怀疑，又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关系，以获取更多信息。

最惊险的是孙小虎。他被安排的目标是渗透到日军控制下的一座小型锰矿，那里劳工成分复杂，管理相对粗放，便于隐藏。他伪装成投亲不遇、流落街头的关内逃难青年，在矿上招工的时候，凭着年轻力壮和一股子机灵劲，被工头看上，当了名推矿车的小工。他很快摸清了矿区的布局、日军守卫的换岗时间、以及运输矿石的火车班次。然而，危险也悄然而至。

一次，几个监工的日本兵闲来无事，拿中国劳工取乐，强迫他们学狗叫，不叫的就用皮鞭抽打。孙小虎强忍着怒火，低着头，学着别人的样子含糊地呜咽了两声。许是他模仿得不够像，或许是他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戾气被察觉，一个日本兵走到他面前，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他：“你的，什么的干活？以前？”

这是训练中模拟过无数次的情景。孙小虎立刻点头哈腰，用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话回答：“太君，俺……俺是种地的，老家活不下去了，出来找口饭吃。”

那日本兵狐疑地打量着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抓住他的右手手腕，翻过来仔细查看他的虎口和食指——那是长期握枪最容易留下老茧的地方。

孙小虎心中猛地一沉！在矿区干粗活虽然也会磨出茧子，但分布位置和厚度与枪茧不同！他特训时虽然注意打磨，但时间尚短，痕迹未能完全消除。

“你的，这个……”日本兵指着他的虎口，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孙小虎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周福安教官的话：“有时候，主动暴露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比完全清白更能取信于人。”他脸上立刻堆满惶恐，结结巴巴地说：“太君……太君明鉴……俺……俺以前在老家，跟人学过几天打铁……抡大锤……手糙……”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打铁的动作。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似乎暂时搪塞了过去。那日本兵将信将疑地松开手，骂了句“八嘎”，转身走开了。

但孙小虎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发芽。他当机立断，没有返回工棚，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趁着夜色和矿区的混乱，按照紧急预案，迅速撤离。他丢弃了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只在矿坑深处一个预先约定的隐蔽处，用石块划下了一个代表“暴露，撤离”的紧急信号。

第二天，矿区加强了盘查，但孙小虎已经像一滴水融入了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天后，他历尽艰辛，绕了远路，才终于有惊无险地返回了鹰嘴涧外围的一个接应点。虽然任务中断，但他带回了矿区初期侦察到的重要情报，更重要的是，他保住性命，验证了紧急预案的有效性。

王老蔫听完孙小虎的汇报，沉默良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回来就好。吃一堑，长一智。鬼子比我们想的更狡猾。”

消息传回指挥部，杨帆摩挲着那支派克金笔，神色凝重。“暗箭”计划初战，一成功潜入，一顺利开展工作，一被迫撤离。这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敲响了警钟。打入敌人内部，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个细微的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孙小虎的暴露，也让杨帆和王老蔫意识到，对“松风”仓库那种级别的目标进行渗透，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完美的伪装，甚至……可能需要动用更深、更隐秘的“棋子”。

“暗箭”已出，但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