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木棉花落（2/2）

处理完丧事，晓燕一个人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屋子里还残留着陈默的气息，他的拖鞋还摆在门口，他常坐的摇椅还在阳台，他看的书还摊在茶几上……仿佛他只是出门散步，很快就会回来。晓燕坐在沙发上，抱着陈默生前常盖的一条毛毯，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哭声里，是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是漫长岁月里积攒的所有依赖和不舍。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晓燕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公司的事勉强支撑着，但她的魂好像被抽走了一半。她常常一个人对着陈默的照片发呆，一坐就是半天。员工们都很担心她，王大姐和韩奶奶也时常来陪她，但谁也无法真正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秋天的时候，晓燕整理陈默的遗物，在一个旧木箱的底层，发现了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她打开铁盒，里面是几样东西：一张已经模糊的、他们唯一的一张黑白合影（是在广州一个公园里，请路人帮忙拍的）；那两张早已过期的、去看《庐山恋》的电影票根；还有一封信。

信是陈默写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在他后期手抖得厉害时写的：

晓燕：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了。别太难过了，我这辈子，能遇见你，娶到你，知足了。

还记得你当年问我，为啥要帮你吗？其实一开始，就是觉得你这姑娘不容易，倔得让人心疼。后来，也不知道咋的，就放不下了。看着你从一个小姑娘，变成能顶起一片天的当家人，我心里，比啥都高兴。

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好听的。但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命根子。鱼塘没了，不怕；腿残了，也不怕；就怕你受委屈，怕你撑不住。好在，你都挺过来了，还做得这么好。我为你骄傲。

我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公司的事，能管就管，管不了，就交给可靠的人。别太累着自个儿。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要是……要是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对你好，你就……别惦记我了。我就希望你往后，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下辈子，要是还能遇见，换我来照顾你，疼你一辈子。

默

九六年春

泪水彻底模糊了晓燕的视线，信纸被滴落的泪水打湿。她抱着这封迟来的情书，哭得撕心裂肺。原来，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把所有的深情，都藏在了心底，直到生命的尽头。

陈默的离去，带走了晓燕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正如木棉花落，是为了化作春泥更护花。陈默用他的一生，为晓燕撑起了一片天，教会了她坚强和勇敢。他的爱，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成了她继续前行最深沉的力量。

晓燕把陈默的信小心地收好，和母亲的食谱放在一起。她走到阳台，看着窗外。木棉树的叶子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孕育着新的生机。广州城依旧车水马龙，喧嚣而充满活力。

她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日子还要继续，“林记”还要走下去。这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默哥，为了所有关心她的人，更是为了他们那一代人，在改革开放大潮中，用汗水和泪水拼搏出来的、不容辜负的时代。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