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降临·姑苏城外（2/2）

“哦，游学士子啊。”老者点了点头，语气多了几分尊重，“那你可来对时候喽。自从大王用了孙将军，咱们吴国可是大不一样咯！”

孙将军……孙武！

林煜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哦？愿闻其详。”

“嘿！”老者来了谈兴，鞭子轻轻在空中虚抽一下，“以前啊，咱们见了楚人，心里都发怵。可现在不一样了！孙将军练的兵，那叫一个厉害！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打仗就跟……就跟算学一样，精准得很！去年在柏举，把楚国人打得落花流水！咱们这些小民，走南闯北，腰杆子都硬气了不少！”

老者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感激之情。这是最朴素的民心，他们感激带来安定与荣耀的强者。林煜默默听着，这与碑使描述的“文明偏差”似乎相去甚远。

“军纪严明，是好事。”林煜附和道，随即状若无意地追问，“只是不知，这军纪……严明到何种程度？”

老者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后生仔，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严明是好事，可有时候……也太严了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前些日子，我有个远房侄子被征入伍。上次见他，人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子，可最近一次在城里远远瞧见，总觉得……怪怪的。”

“怪？”林煜追问。

“说不上来，”老者皱起眉头，努力形容，“就是……太规矩了。走路，排队，甚至连眼神，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见了乡里长辈，也只是按军礼行事，脸上没啥表情，不像以前还会挤眉弄眼开玩笑。他娘去看他，回来偷偷抹眼泪，说孩子好像……没了魂儿似的。”

林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过度秩序……人性剥离的初步征兆。

就在这时，官道前方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肃杀之气。老者立刻噤声，脸上露出一丝敬畏，连忙将牛车往路边赶了赶。

林煜也顺势退到路边，抬眼望去。

那是一支约五十人的吴军小队，正沿着官道巡逻。他们穿着皮甲，手持长戈，步伐铿锵有力，动作协调得惊人，如同一个人。他们的眼神平视前方，锐利，却缺乏焦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行军劳顿的疲惫，也没有保家卫国的豪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们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下，似乎透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缺乏血色的苍白，紧绷得有些不自然。

林煜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的“守火人”视觉，让他能看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细节——在这些士兵的周身，隐隐缭绕着一丝极其淡薄的、如同水汽扭曲空气般的能量场，带着一种……纸张被折叠、压平后特有的“脆”感。

纸人化……已经开始了吗？

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带起一阵风，风中似乎夹杂着一股微不可查的、类似墨汁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奇怪气味。为首的军官（如果那能被称为军官的话，他与其他士兵几乎毫无区别）目光扫过路边的老者和林煜，那眼神如同扫描一件物品，没有任何情感波动，随即又转回前方。

直到队伍远去，消失在官道的拐角，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才缓缓消散。

老者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低声道：“瞧见了吧？就是这种感觉……跟以前的兵，不一样喽。”

林煜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军队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脸上带着困惑与一丝畏惧的老者，以及远处在田埂上奔跑嬉戏、充满活力的孩童。

鲜活的人间烟火，与那冰冷、过度秩序的“纸影”，在这姑苏城外，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孙武的“完美兵道”，正在以吞噬“人性”为代价，悄然降临。

他握紧了袖中那柄名为【尘缘】的短剑的剑柄。这一次的“处刑”，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