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茶凉心灼(2/2)
他话语中的羞辱意味,让在场一些人都微微蹙眉,觉得靖王对一个侍妾未免太过苛责。唯有坐在稍远处的周福管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恭顺模样。
“是,妾身告退。”云暮叩首,然后起身,保持着卑微的姿态,一步步退出荷风亭。自始至终,她没有抬头,没有辩解,更没有看萧衍一眼。
直到转过回廊,再也感受不到那些刺人的目光,云暮才缓缓停下脚步。她抬起那只被烫伤的手,手背已经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袖口也被茶水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茶水的微香,混合着荷塘传来的清芬,却让她心口一阵发闷。
疼吗?
自然是疼的。滚水灼肤,岂能不疼?
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明知是做戏,明知他此举是为了降低她在众人眼中的威胁,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周福、不让宫里、不让任何潜在敌人觉得她这个“侍妾”有何特别之处,从而将她视为目标。
可当那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当他那冰冷嫌恶的眼神落在身上,当他那些伤人的话语砸在心上时,理智明白是一回事,切身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想起昨夜书房黑暗中,他塞给她的那瓶凝玉膏,想起他低沉的叮嘱“小心些”。与今日亭中那个暴戾无常的靖王,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这便是他们选择的路。人前,他是荒唐暴戾、对她厌弃非常的王爷;她是卑微怯懦、任人欺凌的侍妾。所有的温情与默契,所有的信任与扶持,都只能藏在无人可见的暗处,如同夜间悄然绽放的幽兰,独自品味那份隐秘的酸甜。
云暮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沉静的冰湖。她低头,用未受伤的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被弄湿的衣袖,将那红肿的手背掩藏得更好。
无需委屈,无需不甘。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与虎谋皮,本就该料到其中的艰辛与不得已。这点折辱,与沈家血海深仇相比,与追寻真相路上的荆棘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那被茶水灼伤的皮肤,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份“保护”之下的无奈与真实存在的伤害。
她挺直脊背,朝着那荒僻的竹苑走去。背影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单薄而孤直,仿佛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重量。
荷风亭内的喧嚣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迷雾。但她知道,无论人前如何折辱,暗夜里,他们仍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与同盟。这份在逆境中淬炼出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羁绊,或许比那些浮于表面的温情,更为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