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亲王死了,但没人通知(2/2)
昨天有个水手留了海图,说能指给我们看北极光的位置!
他没答话,只是将黄铜留声机轻轻放在讲台上。
金属转盘转动的咔嗒声里,整个礼堂突然静了下来。
穿粗布工装的码头工放下修补了三次的帽子,戴圆框眼镜的女教师松开攥着教案的手,连最调皮的男生都从窗台上滑下来,膝盖压出褶皱也浑然不觉。
留声机的喇叭里泄出沙沙杂音,接着是雨打帆布的声音,然后是歌声。
那是南威尔士矿难当晚的录音。
三百个沙哑的、年轻的、带着哭腔的嗓音,在救援帐篷外此起彼伏地哼着同一支摇篮曲。
有的走调,有的突然哽住,有的被抽噎打断又倔强地接起来,像一群受伤的鸟用翅膀拍打同一片天空。
穿蓝布裙的老妇人最先哭出声。
她扶着长椅扶手慢慢蹲下,围裙上还沾着给矿工送的热粥渍:我家汤姆,走的时候才十四岁......
是玛丽太太的声音。后排戴铜项圈的少年突然说,喉结滚动着,矿难那天我去送水,看见她抱着汤姆的工装蹲在井口,就这么哼着......
康罗伊的指节抵着讲台边缘,能摸到当年自己刻的GPC缩写。
那是十四岁的他被霸凌后,躲在礼堂角落用铅笔刀刻的。
此刻,这些字母被粉笔字覆盖了一半,旁边有人用红蜡笔写着:你的名字,我们帮你记着。
他展开告示时,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
墨迹未干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金:真正的权威,不是发布命令的人,而是能让别人愿意安静下来听的人。
先生!褐发女孩踮脚扯他的袖扣,这是说......我们也能当权威?
当你们愿意听彼此的时候。康罗伊蹲下来,看见她瞳孔里映着黑板上的字,就像现在这样。
留声机的旋律还在流淌。
不知谁起的头,礼堂后排有人跟着哼唱,接着是左边第三排,右边靠窗的位置,最后整座礼堂都轻轻和着那支走调的摇篮曲。
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每个人脸上投下七彩光斑,像给眼泪镀了层糖衣。
第四十八小时的钟声是从电报机里传来的。
康罗伊刚跨进书房,黄铜电报机就开始哒哒作响。
詹尼捧着茶盘的手顿在半空,瓷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裂响——她认出了那串密码,是白金汉宫专用的玫瑰密文。
接专线。他扯松领结,坐进皮转椅时带翻了半摞《经济学人》。
乔治。维多利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他记忆中轻了些,像一片落进茶盏的玫瑰花瓣,阿尔伯特在旁边煮茶,他说我该向你道歉——上周的司康饼烤焦了,他非说是我分心国事的缘故。
康罗伊的拇指摩挲着听筒边缘的雕花。
他想起三天前白金汉宫穹顶亮起的玫瑰色壁灯,想起詹尼收到的月见草药单,突然笑了:所以这是女王陛下的压力测试?
当我在温莎城堡看着密报里的混乱数据时,她的声音低了些,背景里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我以为会看见暴民砸烂议会大厦,看见教堂的钟被抢去铸大炮。
可最后送来的报告里写着......曼彻斯特的女教师带着孩子上沉默课,伯明翰的铁匠铺用马蹄铁敲出摩尔斯电码报平安,连东伦敦的贫民窟都有人把旧留声机搬到巷口,播放邻居们的故事。
您现在知道了。康罗伊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影子在地毯上拉得老长,他们不需要全知的王,只需要能听见彼此的耳朵。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维多利亚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点刻意的轻快:新令已经用玫瑰蜡封好,明天会随《伦敦公报》一起印刷。
废除有限倾听委员会,成立国民共议局......她顿了顿,最后一行批示是我亲笔写的:朕仍执政,但不再全知。
伯克郡庄园的迷迭香在月光下泛着银边。
罗莎琳德夫人的园艺剪停在半空中,银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你终于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没人说话。
是所有人都以为必须等一个声音来告诉他们该听什么。康罗伊接完话,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小盒。
盒盖打开时,一枚银耳坠在月光下闪了闪——那是他刚穿越时,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曾被他用作串联情报网的信物。
它完成了使命。他将盒子轻轻放在石桌上,现在需要的......
远处传来断续的琴声。
是《绿袖子》,跑调跑得厉害,却像有无数只手在拨弄同一根琴弦。
罗莎琳德的嘴角翘了翘,园艺剪落下,剪断最后一根枯枝:去听听看,那些心跳的频率,会谱出什么新曲子。
康罗伊起身时,外套口袋里的怀表震了震。
他摸出一看,是埃默里的急电:伦敦东区废弃磨坊,有神秘人留信,标着给齿轮的新轴
他扣好外套纽扣,月光在肩章上投下银斑。
穿过花园时,迷迭香的香气裹着琴声涌过来,他突然想起旧礼堂黑板上的童体字——想听扫烟囱爷爷唱《绿袖子》。
现在,整个英国都在唱这支歌,跑调,却真诚。
伦敦东区的雾比伯克郡浓些。
康罗伊沿着河岸走,靴底碾碎了几片碎瓷。
废弃磨坊的铁闸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
他伸手推门时,听见里面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某种沉睡的机械,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