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妈真美(2/2)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一串滑落到地上,寂静的夜仿佛被敲响,冰冻坚硬的水泥地面被砸的“铿铿”有声。两位哥哥被她无声的吞泣感染,也都默默地拭着眼泪。
走到一间亮着灯的平房前,门口站着个捂着棉帽戴着口罩穿着黑棉袄的人,小徐哥哥上前交涉,两扇门开了,眼前突然大放光明,两位哥哥扶着她走进寒冷空旷的大房间。
小张哥哥说:“雪儿,你把眼泪擦干。”
小徐哥哥说:“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咱们就去见你妈妈!”
她用双手胡乱地抹干脸上的泪水,又顺手撸了撸自己好几天没顾上整理的长发。轻轻说:“我好了。”
小张哥哥扶着她走近,小徐哥哥轻轻揭开覆在母亲脸上的白布。妈妈闭着眼,神态安详,脸上的皮肤白中透着粉,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鼻尖,白净的接近透明,嘴唇轻轻抿着,略微有一点点苍白。
她轻轻、轻轻地说:“妈,我来了!”像是怕吵醒熟睡中的妈妈。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无声滑落。
小张哥哥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拉开,说:“哦,不能再哭了,不能再哭了。”
咫尺之遥,她隔着泪水,无声凝望着妈妈。
终于,她轻轻挣了挣被两位哥哥拉住的胳膊,说:“我好了。”
两位哥哥试探着松开了手。
她再次抹净泪水。
小徐哥哥说:“你要是能不哭了,就去给你妈化妆吧。”
她拿出那盒朋友送的,她从来没用过的大化妆盒,开始给母亲上妆。
她像第一次见母亲似的,仔细端详着母亲。
自她有记忆起,母亲仿佛就是这个样子。母亲生她时已经38岁,母亲年轻时有多美丽?她没机会见过。母亲有一个真皮的带拉链的公文包,那几乎是父亲母亲曾经的光辉岁月的一个见证,里面装满了他们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封信纸边缘已经磨毛的信。
据院子里看过那些照片的大姐姐们说,年轻时的母亲美极了,酷似黑白电影时期着名的女演员秦怡,甚至比秦怡还漂亮。有一张工作合影,蹲在第一排的母亲,穿着双排扣的列宁装和黑色短靴,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围巾,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巧笑嫣然,尽现江南女子的灵秀温婉。
那封信是父亲写给组织的一份申请书,说在合肥带队参加芜湖地区土改的过程中,认识了当地的一位女同志,该女同志思想进步、工作积极,请求组织上同意,允准确定自由恋爱关系。上面还有组织的批复:同意该两位同志确定恋爱关系。
母亲从没画过妆,没买过除了雪花膏以外的化妆品;在她上大学一年级给妈妈买回两个拢碎发的金属发箍之前,母亲一直用两只黑卡子拢着耳边的碎发;母亲除了黑白蓝灰,没穿过带颜色的衣服;母亲没买过也没戴过任何首饰;母亲的手摸在身上刺刺剌剌,会刮疼她的皮肤……啊,母亲,她的饱经沧桑美丽的母亲。
任凭她一遍遍毫不吝惜地在母亲的脸上擦上粉,涂上腮红,染上唇彩,母亲那张冰冷的脸始终不染铅华,保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洁净本色。她好想好想钻进母亲的被窝儿,给她暖暖,暖热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就像六岁那年看完《画皮》回家,整晚噩梦惊醒,母亲抱着她那样。
终于,小徐哥哥说:“就这样吧,雪?你不可能把你妈妈画的和活人一样。其实,你妈妈走的挺安详的,不画,也不难看,这就是个意思。”
小张哥哥说:“你妈妈皮肤真好,我给她换衣服,浑身的皮肤干干净净,又白又光滑。不用化妆也挺美的。”
她放下手里的化妆盒,再次端详着母亲,说;“嗯,我妈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