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旧时之忆（2/2）
雷克又灌了一口酒，眼神望向喧嚣餐厅的某个角落，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灰烬裂谷。
餐厅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去，只剩下雷克低沉的声音，在三人之间缓缓流淌，描绘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凶险？”
雷克扯了扯嘴角，那道狰狞的刀疤随之扭动，“灰烬裂谷那鬼地方，哪天不凶险？毒气、流沙、潜伏的地底魔物、还有为了资源红了眼的亡命徒……但小艾娜……她不一样。”
“她接任务，专挑最苦最累最危险的。”
“例如采集灼心草，那玩意儿只长在火山口边缘的滚烫岩壁上，毒烟能把人熏瞎！她二话不说，腰上拴根绳子就往下探，好几次绳子都被溅起的岩浆烧得冒烟。”
“我们在上面看得心惊肉跳，她爬上来时小脸煞白，手臂被烫得全是水泡，一声不吭，把采到的草往筐里一扔，就催着去下一个点。”
雷克的眼神锐利起来：“押运那批黑曜炎晶那次，最要命，穿过剃刀峡谷，那地方窄得只能过一辆车，头顶全是风化的悬石。”
“走到一半时，不知道是动静太大还是运气背，两侧崖壁上轰隆隆滚下来十几块无比巨大的岩石！事发太突然了，车队前面几个护卫都吓傻了，眼看就要被砸成肉泥！我们当时都觉得完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响。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就听‘嗡’的一声，那丫头像道影子似的就冲出去了！速度快得老子都看不清！她没去硬挡那些石头，而是冲到车队最前面，双手往地上一按！”
“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她周围的空间突然变得黏糊糊的！那些砸下来的巨石，落下的速度硬是慢了一拍！就这一拍！足够前面的车拼命往前冲出一段，躲开了被砸实的位置！虽然还是被碎石砸得够呛，但人好歹保住了！”
雷克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心有余悸：“石头砸完，烟尘还没散呢，就看到那丫头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浑身是土，右边胳膊软绵绵地垂着，肯定是脱臼了。”
“额头上豁开个大口子，血糊了半张脸！可她呢？就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睛瞪得溜圆，冲着吓懵的车夫喊道：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后面还有落石！那股子凶悍劲儿……啧啧。”他摇着头，语气里是纯粹的佩服。
赞恩放在桌下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维尔沉默地看着自己新生的手臂，仿佛能感受到艾娜当时脱臼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还有一次，在腐毒泥沼外围采集一种伴生矿石。”雷克的声音更低沉了，带着一丝后怕。
“那鬼地方的水汽都带着腐蚀性，泥沼里潜伏着数量极其庞大的四阶酸液岩蜥，我们一个小队刚找到矿点，就被一群红了眼的岩蜥包围了，那些畜生皮糙肉厚，喷出的酸液沾上一点就能烂掉皮肉。”
“我们边打边撤，掩护采集队，小艾娜冲在最前面，硬是用她那对小拳头和……嗯，一些古怪的、能让蜥蜴动作变慢的法子，给我们断后。”
“她灵活得像只猴子，在那些家伙中间跳来跳去，吸引火力，可岩蜥太多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雷克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凝重：“我看见几道墨绿色的酸液，像箭一样射向她后背！她正全力对付前面扑上来的两只，根本躲不开！”
“嗤啦……那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背上那件皮甲瞬间就冒烟融穿了，里面的衣服……连带着皮肉……就那么……焦黑了一片，深可见骨！”
维尔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赞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那腐蚀皮肉的可怕景象。
“她当时就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疼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小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像水一样往下淌，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们几个老兄弟眼睛都红了，拼了命想冲过去把她拖回来，可岩蜥群被血腥味刺激得更疯狂了。”
雷克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震撼：“就在我们都以为她这次肯定撑不过去的时候，那丫头……那丫头硬是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背对着我们，看不清表情，只看到她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进嘴里，然后对我们吼。
“别过来！我能行！我来引开它们！你们快撤！”
“她吼完，就踉踉跄跄地朝着远离我们的方向跑！那些岩蜥大部分都被她引开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护着采集队先撤到安全地带。”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吧？就在我们急得团团转，准备再杀回去找她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雷克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她自己回来了！”
“走回来的！虽然脚步虚浮，脸色白得像鬼，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回来了！而且看起来……精神头竟然比刚才还好点？身上原本的伤口全不见了，但是一些新的伤口又出现在了其他部位！”
雷克摇着头，至今都觉得难以置信，“我们几个当时都懵了，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说是用了家里给的保命秘药，药效强，副作用也大，我们看她确实能走能说，虽然满身伤，但气息还算稳，也就没再多问，赶紧给她处理伤口。”
“那背上的伤不见了……但是其他地方又被酸液……啧啧，深得吓人，烂肉都剜掉一大块……她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就死死抓着旁边一块石头，指甲都抠进石头里了……”
雷克看着对面两人越来越沉重的脸色，特别是维尔眼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痛色，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长辈般的劝诫。
“小姑娘人好，心善，对同伴那是掏心掏肺没话说，就是……太拼了，太不爱惜自己了，那股子对自己下死手的狠劲儿，我看着都心疼。”
“再好的药，再强的体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命只有一条，拼掉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指了指远处角落里自己刚点的、还没来得及动的那份肉山套餐，站起身来，魁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这顿饭，算我老雷克请了，就当是……替这丫头庆祝你们康复出院。”
他目光扫过赞恩和维尔，带着深意，“好好看着她点，别再让她一个人……去那种鬼地方拼命了。”
赞恩和维尔立刻起身：“雷克大哥，这怎么行……”
“不必客气！”
雷克大手一挥，豪爽地打断了他们，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粗犷的笑容，“一顿饭而已！老子请得起！走了！商团还有事！”
他端起自己那份几乎没动的食物和酒杯，大步流星地走向餐厅另一个角落的空位，魁梧的背影很快融入喧嚣的人群中。
两人看着雷克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面前依旧丰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食，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刚才的食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仿佛不断闪过雷克描述的画面：滚落的巨石、腐蚀皮肉的强酸、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艾娜强撑着站起来引开怪物的决绝背影……每一帧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过了好一会儿，艾娜才鬼鬼祟祟地从厕所通道探出个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雷克不在附近了，才像做贼一样溜了回来。她脸上努力堆起轻松的笑容，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哎呀，那厕所可真够脏的，差点滑一跤！你们怎么都不吃啦？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赞恩猛地站起了身。
他那身形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阴影笼罩下来，艾娜吓得像只鹌鹑，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闭上眼睛，小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般责备的准备。
她甚至能想象出赞恩咬牙切齿骂她“笨蛋”、“不要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