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血色见证（2/2）
那里，有一幅画！
一幅用干涸的血液，一笔一笔、深深浅浅涂抹在冰冷岩石上的……人像画！
画风极其粗犷、扭曲，线条断断续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痕迹，有些地方的“颜料”甚至只是被粗暴涂抹开的大片血污，构图更是歪歪扭扭，比例失调。
可是……
艾娜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画上的人，有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一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略显圆润的大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尖，还有那总是带着点倔强、又有点迷糊神情的嘴角……
虽然笔触笨拙，虽然线条因痛苦而扭曲颤抖，虽然细节模糊，但那眉眼，那神韵……那分明是她的模样！
维尔……这个在炼狱熔炉中挣扎了整整十天的维尔，在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在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如同被亿万烧红钢针穿刺、灵魂被烈焰反复灼烧焚尽的极致痛苦中……
用他那磨穿了血肉、露出了白骨的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一遍又一遍，在冰冷的岩石上，描绘着她的样子，仿佛那就是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就倒在这幅用生命和痛苦绘就的、歪歪扭扭的血色画像之下，他最后昏迷前失去意识的方向，头颅微微偏转的角度，那闭上的双眼上最后的落点，正是这幅画上那个女孩的脸！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山崩海啸般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艾娜所有的堤坝！
震惊！心痛！难以置信！还有一股汹涌澎湃、滚烫到几乎要将她灵魂都融化的……悸动！
十天来被强行压抑的担忧，这些日子在“公正之环”用战斗麻痹自己的焦躁，对诺亚步步紧逼的愤怒，对未来的迷茫……所有的一切，在这幅血绘的画像面前，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央，在维尔那无声诉说着无尽痛苦的躯体旁，轰然爆发！
“维尔——！！！”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冲破了喉咙，带着无法承受的剧痛和绝望，她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猛地扑了过去！她甚至顾不上地上厚厚的血污和碎石，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臂，小心翼翼却又用尽全力地将地上那具冰冷、残破、气息奄奄的身体抱了起来，紧紧地、紧紧地搂进自己温热的怀里！
“笨蛋！蠢货！傻瓜！！！”
滚烫的泪水汹涌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奔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维尔干裂起皮、毫无血色的脸颊上，砸在他紧闭的眼睑上，砸在他沾染着血污和尘土的凌乱发间。
“谁叫你用这么痛苦的办法的！谁叫你这么拼命的！都说了我会保护你们的！都说了我会变强的！你为什么不听！你这个全世界最笨最笨的笨蛋！！”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因极度的悲痛和愤怒而嘶哑变形，双臂紧紧环抱着维尔冰冷的身躯，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用自己的力量去填补他这十天来被痛苦彻底掏空的生命。
怀中的维尔似乎被这滚烫的泪水和剧烈的摇晃惊动。他那深陷的眼窝下，睫毛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底下那双茫然、涣散的褐色眼眸。
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艾娜那张哭得梨花带雨、满是泪痕的小脸，她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完全濡湿，黏连在一起，通红的眼眶里泪水还在不停地涌出，顺着小巧的下巴滴落，那张总是带着明媚笑容或是狡黠神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无边的心碎和恐惧。
维尔涣散的瞳孔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实，他认出了她。
一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艰难地在他残破的身体里凝聚，他那双早已磨烂、指尖露出森森白骨、几乎不成形状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动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和濒临崩溃的神经，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然而，他依旧固执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只伤痕累累、白骨隐现的手，颤抖地伸向艾娜的脸颊。
指骨带着冰冷粗糙的触感，带着干涸的血腥气，极其轻微地、小心地拂过艾娜湿漉漉的脸颊，笨拙地试图抹去那不断滚落的滚烫泪珠。
他的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微弱得如同风过隙缝般的嘶哑气音。艾娜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屏住呼吸，才勉强捕捉到那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几个字：
“别……哭……”
他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向岩壁上那副歪歪扭扭的血色画像，涣散的瞳孔里似乎倒映出那个女孩的轮廓，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弧度，在他沾满血污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勾勒出来。
这几个字如同风中残烛，轻轻吐出。
那双刚刚凝聚起一丝微弱光芒的褐色眼眸，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的残灯，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眼皮无力地合拢。刚刚抬起一点的手也失去了所有支撑，“啪嗒”一声，无力地垂落回冰冷的地面。
他又一次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这一次，连最后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都仿佛随时会熄灭。
“维尔！维尔！你醒醒！别睡！看着我！”艾娜的哭喊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她用力摇晃着怀中的身体，泪水更加汹涌地落下，砸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却再也无法唤醒他分毫。
赞恩站在洞口，高大的身影被洞外的光线拉得很长。他沉默地看着洞内惨烈如同地狱的景象，看着岩壁上那副用血和痛苦绘就的、歪扭却震撼人心的画像，看着倒在那画像下、被艾娜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维尔，看着艾娜那撕心裂肺、几乎崩溃的痛哭。
“真是一个傻小子啊……”
他那双总是带着玩味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复杂和一丝动容，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海水咸腥的空气，仿佛要将胸中那口沉重的郁气吐出。
最终，他无声地、沉重地摇了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好了，丫头，别摇了。”赞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蹲下身，动作异常轻柔却有力地将维尔从艾娜几乎要勒断他骨头的怀抱中抱了出来。
艾娜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珍宝，双手徒劳地抓了一下，泪水依旧模糊了视线，只是哭泣的声音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赞恩小心翼翼地避开维尔身上最狰狞的伤口，将他残破的身体背在自己坚实的后背上，维尔那沾满血污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赞恩的肩头，微弱的气息拂过赞恩的脖颈。
赞恩从随身的空间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面是散发着柔和生命绿光的粘稠液体，他拔开瓶塞，动作熟练地捏开维尔紧闭的牙关，小心地将瓶中的药剂全部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看了一眼依旧跪坐在满地血污中、失魂落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的艾娜。
“行了，别发呆了，小哭包。”
赞恩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带着一丝疲惫的调侃，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悲伤，“这小子命硬得很，死不了，再待下去，血腥味该引来巡逻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了。走吧，回家。”
他背着维尔，率先向洞口走去。狱空立刻起身，拖着同样疲惫的身体，紧紧地跟在赞恩脚边，银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洞外。
艾娜仿佛被“回家”两个字惊醒，她抬起手，用袖子用力地、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她最后看了一眼岩壁上那副属于自己的、浸透了维尔鲜血的画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然后，她撑起有些发软的身体，默默地、一步一回首地跟在赞恩高大的背影后面，走出了这座承载了十天炼狱般痛苦的山洞。
洞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海风带着咸腥吹拂而来，试图冲淡三人身上浓重的血腥与悲伤，但艾娜知道，有些东西，有些画面，有些情感，已经如同那幅血色的画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