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困兽之谋（2/2）

“见解？不，陛下，谈不上什么高深的见解。”他抬起头，那双不对称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像两颗打磨过的异色宝石，“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观察，一个任何在权力游戏中玩过几天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在嘲讽敌人，还是在嘲讽眼前这僵硬的局面。

他的短粗手指，带着一种与他体型不相称的力量感，精准地点在代表联军大营的那片区域。“我们的敌人，陛下，诸位大人，他们看起来是个铁桶阵，坚不可摧。但实际上，这个铁桶是用沙子粘起来的。渊凯人贪婪成性却又胆小如鼠；新吉斯人傲慢自大，与其他城邦格格不入；阿斯塔波人则是一群刚刚从废墟里爬出来、惊魂未定的丧家之犬，只想着捞回一点损失。至于‘风吹团’？”他嗤笑一声，充满了对佣兵道德的鄙夷，“他们是为钱卖命，但更懂得如何活命。忠诚对他们来说，价格随时可以变动。”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最后定格在丹妮莉丝和她身侧的周浩脸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们之所以能暂时团结在一起，坐在同一条破船上，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巨大的恐惧对象——那就是您，陛下，和您那几条能喷吐烈焰的巨龙。这份恐惧暂时粘合了沙子。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我们能让其中一部分人觉得，继续坚持下去，‘得不偿失’甚至‘有命赚没命花’，那么，粘合沙子的恐惧就会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看似坚固的联盟，自己就会从内部土崩瓦解！”

“如何让他们觉得‘得不偿失’？”周浩适时地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深潭的水，但却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将所有人的思绪引向提利昂所指的方向。他看着提利昂，眼神中带着鼓励和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可。

提利昂的嘴角勾起一抹与他侏儒身材绝不相称的、近乎冷酷和锐利的笑容，那是一种属于顶级棋手的自信。他的手指不再是轻点，而是带着决断的力量，猛地敲在地图上联军大营后方的几个关键标记上——那是根据无垢者斥候拼死带回的情报推测出的指挥中枢、主要粮草囤积地，以及风吹团佣兵的营地。

“恐惧需要最直接、最震撼的催化剂。我们需要一场展示，陛下，一场让所有敌人，从将军到小兵，都刻骨铭心、夜不能寐的力量展示。但不是漫无目的屠杀士兵，那样只会激发他们同仇敌忾的兽性，让沙子粘得更紧。”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墙，看到在金字塔顶端平台休憩的、那些如同山峦般的巨大身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但很快被决断所取代。

“我们要用龙焰，去烧掉他们的指挥帐篷，让他们的将军和贵族们在睡梦中就去见他们的神，让整个军队变成无头的苍蝇！烧掉他们的主要粮仓，让士兵们明天早上醒来就要为一块面包互相厮杀！重点照顾风吹团的营地，让那些为钱卖命的家伙用最直观的方式明白，跟着我们的敌人，金币还没焐热，自己就先被烤熟了！”

他环视众人，语气变得极具说服力和煽动性，像一位在元老院演讲的雄辩家：“这场打击必须快！像闪电一样快！必须狠！像雷霆一样狠！必须准！像猎鹰扑击一样准！目标明确，最大限度减少不必要的杀戮。我们的目的不是杀光他们，而是制造恐慌，制造混乱，瓦解他们的指挥系统，摧毁他们的后勤，打击他们的士气！当恐惧压过了贪婪，当每个人都开始为自己的小命和口袋打小算盘时，陛下，这支两万人的大军，将不攻自破！”

巴利斯坦爵士立刻提出了强烈的异议，老骑士的脸因激动而有些发红：“这是偷袭！是背信弃义的行为！不是骑士应有的、光明正大的战斗方式！陛下，我们如果这样做，和那些鹰身女妖之子有何区别？我们的正义性何在？”

“爵士先生，”提利昂立刻尖锐地反驳，他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空气中，他转向巴利斯坦，眼神毫不退缩，“请您告诉我，当敌人用两万大军围困一座城市，切断所有补给，试图将城内的每一个人——包括老人、妇女和孩子——活活饿死、困死的时候，他们可曾跟我们讲过骑士精神？可曾给过我们‘光明正大’对决的机会？我们现在是在求生，爵士！是在保护成千上万依赖陛下庇护的生命！这不是在君临的比武大会上争夺冠军绶带！”

他的话语像匕首一样刺入要害。巴利斯坦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丹妮莉丝凝重的表情和地图上绝望的态势，他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握紧了剑柄，沉默下来。老骑士的荣誉感与残酷的现实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丹妮莉丝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挣扎。屠戮，始终是她内心最抗拒的事情。解放者却要用火焰带来死亡，这与她理想的统治背道而驰。她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周浩此时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动作很轻，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丹妮莉丝身上，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像磐石一样试图稳定她动摇的心神：“陛下，提利昂大人的策略，核心在于效率和威慑。它是用最小的、最可控的代价，换取最快、最彻底的胜利，从而从根本上拯救更多的生命——城内的，以及未来可能死于长期围城和饥荒的生命。困守孤城，最终引发的内部崩溃、暴动和自相残杀，其死亡人数和惨状，将远超一次精准、克制的战略性打击。这不是无谓的残忍，这是在残酷现实面前必要的果断和清醒。有时，最大的仁慈，恰恰来自于不得不实施的、最小范围的严厉。”

他的支持，清晰、冷静，且直指问题的核心——后果权衡。这如同在摇摆不定的天平上，放下了最有分量的砝码。

丹妮莉丝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些令人窒息的黑色旗帜上，然后抬起，看向周浩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那里充满了对她的信任和对局势的洞察。接着，她又看向提利昂，看着那个侏儒眼中燃烧的智慧火焰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大厅里沉重的空气都吸入肺中，转化为力量。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的犹豫和挣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龙之母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威严。

“就这么办。”她站起身，身影在透过高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坚定，“周浩，由你和我，亲自执行这次行动。具体目标的选择和情报确认，由你和提利昂大人最终商议确定。我们要让所有觊觎弥林、所有以为可以靠人多势众压迫我们的人知道，挑战这座城市，需要付出怎样无法承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