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内视残躯，百脉俱堵若废柴（2/2）
福伯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整洁的管家制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沉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他走进房间，先是快速而谨慎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那明显被移动过的矮凳和地面少许未清理干净的灰尘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
他看到哪吒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但很快便被掩饰下去。
“少爷，该用晚餐了。”福伯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语气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恭敬，“厨房特意为您熬了点肉汤，您趁热喝一点，对身体好。”
他的声音很平稳，但哪吒那敏锐的神魂还是捕捉到了那平稳之下的一丝疲惫和无奈。
“有劳福伯了。”哪吒轻声回应，努力想撑起身子，却显得力不从心。
福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小心地搀扶着他，在他身后垫上一个软枕，动作轻柔而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近距离接触，哪吒能更清晰地看到老管家眼角的皱纹和眼底深处那化不开的沉重。这位老人，正在为了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和保护他这个“废物”少爷而苦苦支撑。
“少爷，您……”福伯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哪吒略显汗湿的额角和似乎比平时更苍白几分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您这边有些动静？没什么事吧？”
哪吒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神色，用虚弱而带着些许后怕的语气低声道：“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巴尔克刚才来送药，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吓到了，已经回去了。”
他轻描淡写，绝口不提对方的挑衅和自己的反击。
福伯是何等人物，在贵族家族服务了大半辈子，见识过无数风雨，岂会听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巴尔克是凯斯的人，嚣张跋扈惯了，怎么可能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看着少爷那副逆来顺受、息事宁人的模样，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酸楚和无力感，还有对凯斯父子愈发强烈的不满。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在很多事情上，他能做的实在有限。
老管家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低声道：“没事就好……少爷，您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暂时不要多想。伯爵大人……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话，像是在安慰哪吒，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雷蒙伯爵的音讯，已经断绝太久了。
哪吒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现在需要的是信息和观察，而不是诉苦或者抱怨。
他端起那碗温热的肉汤，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的味道很一般，油水不多，肉也煮得有些柴，但比起之前那些寡淡无味甚至有些馊味的食物，已经好上太多了。看来福伯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照顾着他。
喝了几口汤，哪吒状似无意地抬起头，看向福伯，轻声问道：“福伯，父亲……最近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福伯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闪烁，避开了哪吒的视线，声音有些干涩地回答：“回少爷，边境路途遥远，讯息不便……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前线战事或许并不激烈，伯爵大人定然无恙。”
这话语里的苍白和勉强，连哪吒都能轻易听出来。
前线战事不激烈？那为何家族财政会因远征而陷入如此困境？这分明就是托词。
哪吒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继续喝着汤。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父亲恐怕是真的陷入了某种困境，甚至……
“那……家族里最近怎么样？”哪吒换了个话题，语气带着少年人应有的、对外界的好奇和一丝怯生生的担忧，“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些议论？”
福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脸上的忧虑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缓缓说道：“少爷，您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家族里的事务，有凯斯老爷……和各位长老操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只是……家族近年来的收益确实不太好，各地的产业都有些……困难。库房……唉……”
老管家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以及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窘迫和焦虑，已经说明了一切。
家徒四壁，财政窘迫。
哪吒心中了然。果然如此。凯斯恐怕早已将家族能掏空的东西都掏空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最后名正言顺地接手剩下的空壳子和爵位。
“这样啊……”哪吒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我知道了……谢谢您，福伯。”
他将空碗放回托盘，似乎因为说了这些话而耗尽了力气，重新滑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声音微弱：“我有些累了……”
福伯看着他那副脆弱的样子，心中更是难受。他仔细地帮哪吒掖好被角，收拾好托盘，低声道：“那少爷您好好休息，老奴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他端着托盘，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锁门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无奈的意味。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哪吒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冷静，哪有半分睡意？
资源匮乏，财政危机，父亲失踪，恶亲当道，强敌环伺……
这局面，当真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那簇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越是绝境，越能逼出无穷潜力。
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去思考那些烦心琐事，全部心神再次沉入体内，引导着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混沌本源之气，按照《混沌青莲圣法》的基础路线，开始了又一轮缓慢而坚定的运转。
刮骨剜肉般的痛苦再次袭来。
但他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而兴奋的笑意。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