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个雇主(2/2)
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闻言眼皮都没抬,语气斩钉截铁,像扔出一块石头:“别听她的!大晚上吃那么油腻辛辣,嗓子还要不要了?做清蒸鱼,再炒两个青菜,清淡点好。”
我下意识地偷瞄向张太太。只见张太太嘴角撇了一下,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寒霜,可她愣是没吭声,也没反驳婆婆。
她“霍”地站起身,拖鞋的底子在地板上敲出一串沉闷的吧嗒吧嗒声,仿佛带着怨气的,一扭一扭地回卧室去了,“砰”一声带上了门。
客厅里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老爷子翻报纸的沙沙声。
这种安静,比刚才的对话更让人心慌。
“好的,阿姨,那我就做清蒸鱼了。”我应声道,心里却七上八下。这场仗,看来是没完……
晚上,清蒸鱼上了桌。
张太太一看,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啪叽”一声,筷子被撂在桌上,声音刺耳。
“刘姐!我是不是让你做的麻辣鱼?你是听不懂话吗?”
她的怒火又直接冲我而来。
“这家里,现在是想吃口合胃口的菜都这么难了是吧?一点辣都不能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坐月子呢。”
我压着委屈,小声解释:“是……老太太说要吃清蒸的,对嗓子好,你中午也是听到的……”
张太太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埋头吃饭、一声不吭的婆婆和丈夫:“呵,我爱吃就是不顾身体,她爱吃就是养生?行,你爱吃你吃吧!”
说完,她扭脸打开电视,不再看餐桌一眼。
没过多久,外卖员送来了一份红油滚滚的麻辣鱼。
香气弥漫开来,她却故意吃得很大声,像是在宣告一场无声的胜利。
我站在原地,之前的憋屈感,这次反倒没那么强烈了。
我忽然明白了,这道菜从来就不是菜的问题,而是这个家里,谁说了算的问题。
我没生气,默默给自己盛了碗饭,就着那条无辜的清蒸鱼吃了起来。
等我收拾碗筷时,老太太悄悄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闺女,以后甭听她的。她懂什么?你听我的就行。”
我点点头,没说话。
回到房间,那句“你听我的就行”和餐桌上张先生沉默的背影,在我脑子里打转。
张先生给我发工资,可在这个家里,我到底该听谁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哪儿是保姆啊,我分明是她们婆媳俩较劲的出气筒和传话筒。
每次点菜,都是一场权力试探,而我,成了那条被推来推去的“鱼”。
你家婆媳闹矛盾,凭什么让我承担后果?
———又没给我挨骂的钱,真是的。
思来想去,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去找张先生,让他调解。
那天,我终于堵住了男主人张先生,进行了一场关乎我当“炮灰”的对话。
“张先生,关于您家‘麻辣鱼’与‘清蒸鱼’的领土争端,您也看得明明白白。您劝劝架,这炮弹老往我这儿飞,算怎么回事?我也受不了啦!”
张先生仰天长叹,演技直追苦情剧男主:“我也没办法啊!一边是老妈,一边是媳妇,我只能和稀泥了!”
我脸上保持微笑,内心早已万马奔腾:您这和稀泥的手艺是蓝翔技校学的吗?
和完顺手把我摁泥潭里了?
合着您家婆媳斗法,我是那个唯一的观众兼炮灰?
痛定思痛,我决定自救。
第二天,我在冰箱上贴了张A4纸,标题十分霸气:“张先生留言。”
他们婆媳还有什么说的。
我找到张先生,神色诚恳如职场精英:“张先生,我深思熟虑了。
矛盾根源在于流程不清。
从今天起,您就是厨师长,您来拍板。
您写什么,我做什么!谁有异议,让她们直接找您协商!”
我这一记“甩锅计”可谓精妙绝伦!
从此,张先生的家庭地位实现了跨越式提升。
——从背景板变成了厨师长。
每天上班前,他得庄严地在留言板上写下:“中午吃……什么,今晚吃什么。”
他笔迹里都透着一股皇帝的批奏感。
哈哈哈…哈哈……原来做保姆工作,也要动脑子的。
在雇主张先生家干活,我每天晚上十点就忙完了张先生家里的工作,写作写到11点半,然后洗漱上床睡觉。4点半起来,写作写到5点半,这样的时间安排得既紧凑又合理……
第三节:离开
果然,婆婆和媳妇瞬间没矛盾了。
毕竟,斗争需要对手,而当你发现对手变成了自家那个平时只会“和稀泥”的男人,战斗的乐趣顿时少了一大半。
然而,江湖从来不会真正风平浪静。
新的剧情开始了!
过一段时间后,老夫妇开始对饮食挑剔起来………
在张先生家做到五十五天时,这个表面光鲜的家,内里的褶皱已经藏不住了。
最初的裂痕,是从饭桌开始的。老夫妇的味蕾变得像六月的天,菜咸了汤淡了,每日都能出新花样。
但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最让我头疼的是九岁的小亮仔,他像个小旋风,总在我刚拖净的地板上留下脚印,或在我切菜时冲进来打翻篮子。
一次,我刚想拉着他讲道理,被下班回来的张太太撞见,换来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怎么看孩子的!”我咽下委屈,蹲下身默默收拾。
后来我懂了,这孩子不是坏,他是被关在这钢筋水泥的笼子里,太孤单了,只能用捣蛋来砸出一点水花,求大人看他一眼,求得关注。
然而,真正的风暴来自那个看似和善的老爷子。他起初只是套话,打听我家底。
我实在,便说老公开出租车,婆婆瘫痪,还有一个上学的儿子,租房子住。
没承想,这竟让老头憋了坏心思。
那天下厨房,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捏上我的肩膀。
我一僵,回头看见那张猥琐的笑脸:“妹子,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吧……”
一阵恶寒窜遍全身,我猛地甩开他:“请您放尊重些!”
“哟,装什么清高?”他的脸一沉。
我又惊又怒,浑身发抖。就在这时,小亮仔冲了进来,大喊:“爷爷你在干什么!”
那副小身板立刻挡在我前面,像头被激怒的小牛犊,竟用头去撞他爷爷:“大姨你别怕,我保护你!”
老爷子瞬间慌了神,讪讪溜走。
我蹲下来抱住这孩子,眼泪再也止不住。
在这凉薄的境地里,这点童真的善意,烫得我心口发疼。
那晚,我看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下了决心。我刘姐是来挣饭钱的,不是来卖尊严的。
星期天的时候,我找到中介,想看看还有什么工作。
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换了,那是一名30多岁的小媳妇儿,同行的大姐都称呼她“小张”。
我把她叫做大美丽。
她听完我的讲述,叹口气说:“姐,你再忍四五天,没发工资,钱闹翻了,很麻烦的。等满两个月,他家给你发了工资,你就走,我立马给你找下家。”
我看着她那美丽的脸,稍感温暖。
“好,那就再忍五天。”
这五天,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钟,精准,沉默。
领到第二个月工资的第二天,我把辞工的话摆在了桌上。
“张先生,我不干了。”我直白的说。
“刘姐,是工资的问题吗?干的好好的。”张先生问道。
我看向张先生的爸爸:“不是,反正我从明天开始不干了。”
张太太有些错愕,老爷子躲闪着目光。
只有小亮仔跑过来拉我的手:“大姨,你还会来吗?”
我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收拾行囊时,我心里出奇地平静。
拜拜了您呐!没有他张七,我还有李八王九。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推开门,头也不回地扎进外面的阳光里。
路还长,但我知道,脚步得踩在干净的地面上。
在家休息了两天,我又去了一趟中介——